柳松烟眨眉两回,自觉怪异,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思及前几日送膳,室内虽黯,倒也不妨瞻顾,只消一眼,瞧个暗影,柳松烟便可笃定那人定是范一点无疑。既于密室内瞧见范一点,又同其言来语往攀谈几回,音貌皆合,自己也懒作忧天之虑。
柳松烟前后这般推想一番,自顾自摇了摇眉,也未审谛,更不深思,将食盒往门外一搁,放脚便寻伍金台去了。
一炷香功夫,伍金台已是拎着食盒入得密室,一瞧范一点昏沉情状,伍金台已是会意,将食盒往边上一丢,抬声怒道:“这几日,你竟将师父害成这样!”
布留云冷哼一声,稍一勾手,示意伍金台将那食盒送至跟前;半碗羹汤下肚,布留云抬掌胡乱抹了抹脸,撇嘴怒道:“老不死顽固的很!自作自受!如今,我也不再求甚心法口诀。今夜便送他见了阎罗,而后我便名正言顺接管钦山,再不在这处躲躲藏藏,缺食少喝。”
伍金台冷着面,只是探身近了范一点,见其双唇龟裂,脱水泛白,恹恹然早没了生气。如此一见,心下何安?伍金台想也不想,又再割了自己左腕,以血为资,希图续延范一点性命。即便其多活一天,乃至多撑一个时辰,于伍金台而言,也算善事。
布留云冷眼旁观,候了一刻,方懒声令道:“稍后,你且往柳松烟房上,再将其唤来;将那食盒放至门边,由他送入。”
伍金台身子轻颤,暗暗吞唾,不待回应,又听布留云哑声接道:“待柳松烟来了,你正好得了时机,去他卧房,将我这mí_yào下了。”
“你……”伍金台稍一侧颊,右掌直指布留云,隔空点个两回,却又失了中气,头颈一塌,低声哀道:“你既害了师父,难不成还要害大师兄?”
“若不除他,掌门之位终归轮我不到。”布留云边道,边起身往桌前,取了其上双钩,眼内供养,抚摩不住。
“这父钩,我入门多久便念了多久。现如今,终入我手,我却得上赶着送给旁人。”布留云啧啧两声,将那父钩钩刃朝外,小心往膺内一拢,爱不释手,可见一斑。
当夜,已过丑时。
布留云暗将那父钩同子钩调换,事成之后,心下窃喜,大步流星自柳松烟卧房回返密室。
初一入内,尚不及言语,已感胸膺一颤。低眉细瞧,惊见剑光微寒,当心而过。
布留云两臂稍抬,侧目见身后一影,再听其悯笑未收,喟叹连连。
此一人,若非伍金台,能是何人?
“二师兄,怎得这般不小心?”伍金台上前踱了两步,目华一冷,抬掌便将那长剑抽回,不待布留云动作,便将剑身往其外袍擦个两回,又再嗤道:“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瞧瞧,此言诚不欺我。”
布留云目眦几裂,两掌染血,身子一歪,直扑伍金台所在。
伍金台自不含糊,轻巧一让,眨眉避过。
“你……你不怕我杀了……”
伍金台佯作惊怖,摆手疾道:“莫要伤我娘!莫要伤我娘!”话音未落,却是陡改一副笑脸,一字一顿道:“二师兄,你们钦山上下,难不成就没有一人怀疑,山脚那失智老妇同我的干系?”
布留云瘫在地上,探掌缓将唇角鲜血一抹,急咳两回,支吾询道:“你…这…何意?”
伍金台将袍尾一收,蹲踞在前,口唇一撅,摇眉苦叹,“十里八乡都知我是孝子。人欲握我把柄,以为要挟,那山脚石屋,岂非便是案上鱼肉,任人拿捏?”
“我这般明显卖个破绽,还不是为了请君入瓮?”伍金台五指一立,指尖狠插布留云头壳。“我伍朋,六岁伶仃,孤苦至今,何曾得过父母半分照顾?”
此言一落,伍金台细细逼视布留云惊惶神色,心下更见欣然,长吁口气,径自接道:“你捉的那老妇,不过是逃难途中相识。其失亲儿,我无父母,且其几遭磨难,过往诸事,全然忘怀。如此,我便正好借用。这般世道,她一花甲,风烛不定,老景谁凭?我佯称其子,三年间供养周到,既可聊尽菽水之欢,也算广积无边之善,岂不皆大欢喜?”
“好你个……伍金台……”布留云气若游丝,两目渐阖。
伍金台挑眉冷笑,沉声应道:“依我对二师兄了解,怕是那老妇,早已丧命你手才是。不过无妨,其已然物尽其用,莫说同门从未上心,即便问起,我也自有说辞应对。”稍顿,又再转个话头,吃吃笑道:“我几忘了谢你,助我嫁祸柳松烟去。”
“噢,我倒忘了,”伍金台轻拍脑门,低声再道:“今夜钦山一众师兄,除了六儿,水饭内皆添了你那mí_yào。我只怕六儿身子虚,奄奄思睡,万一屙在榻上,岂不贻笑?我这小师弟,可是连他每晚的起夜时辰,都估得大差不差呢。这般一算,我也当真仁至义尽。”
“那班师兄,个个希图烟波钩心法,何尝真心待我?尔等不仁,我便不义。你真当那第九式心法为真?”伍金台掩口巧笑,指腹于掌背拍个几回,目露凶光,缓自牙缝挤出一句,“照着我那心法练,怕是你等来世也难得大成!”
约莫盏茶功夫后,伍金台方探手往布留云面上,待感鼻息全无,这方抿了抿唇,后自布留云怀内将那调换过的子钩取了,起身踱步便往范一点去。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