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水面明镜一般,神君凌驾于上,一袭白衣无风自飞扬,更衬得他黑发如墨。清冷的面皮上不见任何表情,长眉入鬓薄唇紧抿,狭长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像是封了千年的寒玉在里头。
转瞬即在百步之外。
九天之上也叫人不敢直视的神君缓了身形,稍一沉吟,微一抬手掐了个诀,却是将岸上那人端端护了,带进乾虚里。
景卿睁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模糊是一片清光,撑起身子混混沌沌眨了几下眼,之后就立马被四下的盈泽仙气和浩大灵修给震清醒了。
再看四下目之所及摆件陈设无一是凡俗之物,景卿几乎要从床上栽下去。
他只记得自己落在蛇妖手里,可这里看上去绝对不会是什么妖怪的洞府。景卿又理了理,半天就想出来一个可能,自己这是——被神仙给救了?!
果真天道好轮回,他才说完自己不信神佛就被如此奇异的经历给打了脸。看来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他想着,爬起来,老老实实将身上衣裳打理妥帖,迈步出了房门。
本想要去找那仙人拜谢,没想到这地方大得令人发指。虽说这地方是空旷清幽,可走了这么久别说是人,就是一个活物也没碰上。不过好在有仙气润泽,并不森然,就是不染尘俗一点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景卿想着,跟着感觉穿过连廊又踩进第五间房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人影。
一室清光里乌木案前长身玉立,白衣胜雪绶带轻飘的一个人影。
一下子见到活物这种类似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叫他差点感动的流出泪来。
景卿轻手轻脚进了门。走进些才看见案前这人手中夹着毛笔正飞龙舞凤,景卿不忍打扰,便噤声站在一旁,看笔下层峦叠嶂江流波涛林海苍茫水雾遥遥心底默默叫好。
“醒了?”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又低又磁,激得他一激灵,一看是眼前仙君开的口,景卿赶忙深作了一揖,恭敬开口道,“多谢仙君相搭救。”
“我没救你,你已经死了。”案前作画的人语气淡然,说话时头也没抬。
然而这句波澜不惊的话听进景卿耳朵里却犹如雷震,轰得他几下眨眼之后才磕磕巴巴开口道,“那那我、现在是……”
“我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溺死了,现下散了一魂三魄,七日之后鬼司来招魂,你便能重入轮回。”
案前那人说完抬起头来,“先前你问我成了仙家有什么好处,如今便让你来尝试一番。”
景卿震惊之余才看清这仙人的模样——清冷的面皮,狭长的一双眼里不见半点情绪,点漆一样的瞳仁犹如古井无波无澜……
他一下子又磕巴了,“那日……点化师尊的……”
案前的神君颔首:“是我。”
景卿心里一颤,连忙追问:“那我师尊他……”
还没说完,便见那仙人抬眼看着自己,冷声道:“天机。”
景卿被他看得身上一僵尸,这才发觉失礼,赶忙低头急道:“弟子一时心切,无意冒犯仙君天威!”
“罢了,”那仙人语毕又在纸上添了两笔,开口道,“后殿无人居住,这几日你便住在那里,若有需要便到前殿来找我。”
景卿小心开口,“敢问神君仙号?”
“彦华。”
彦华尊神?!景卿觉得自己又叫雷轰了一道。
彦华尊神乃是上古正神,诞于天地之始,一共只有九位,就是九天之上也要被尊一声尊神——简而言之,从辈分上讲,这就是祖宗。
景卿开始认真考虑自己要不要跪下。
玄尘见景卿还杵在原地不动弹,便将笔管递了过去,“有何赐教?”
景卿还在愣怔,看笔管递到面前,顺手便接了。
等景卿灵台清明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已然执笔站在案前,一派即将点墨山河的气势。
于是他立马就怂了,然而还不待他认怂,笔管就叫人捏住了,带到纸上寥寥数笔,江上多了一叶扁舟。
可问题是,他还没来得及松手。
“这样如何?”玄尘住了笔,景卿这才得空,赶忙收了手,讪笑两下,觉得立马认怂实在尴尬,搞不好还会被这尊神给拎出去扔了,于是搜肠刮肚找了一句哪里都适用说了谁也爱听各个场合屡试不爽的万能句子。
运了运气,十分真诚发自肺腑地夸赞道:“实是妙极。”
凭着记忆重新坐回后殿那张凉榻上的时候,他还在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里。
将二指放在鼻下探了探气息,果真,气息全无。又一番点穴试脉运功皆无果之后他终于消停下来,心道看来自己今回是真的死透了。
垂头丧气坐了一阵子,景卿开始自我开解:既然死都死了,在这神仙居所里住上几天说不定还能沾点仙家气泽,回头重新转世去个好人家,也算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开之后景卿觉得灵台一下子清楚了许多。抬头再时原本从窗中透进来的半室清光已然暗了,倒是这屋里墙面上嵌的几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正放着淡光,映得一室柔和。
他从前只见过静得道长一只发冠上有鸽子蛋大小的一颗夜明珠,如今见到拳头大小一连几颗一同在墙上流光溢彩,忍不住便凑了过去。
研究了一阵子,在想到自己不可能把他们敲下来带走之后景卿就老实了,感叹了一回仙家气派,然后转身上了床,想着睡一觉敛敛心神。
然而闭眼躺了一阵子之后,他一脸凄怆坐了起来——死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