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此刻见到贾赦,便什么都不想了,满脑子都是那日他对自己的暗讽羞辱,以及他挑拨贾政打宝玉的事儿,还有他近几日暗示贾政占据荣禧堂和骂他是‘假正经’的事儿。桩桩件件,王夫人都恨在心头,不禁攥紧帕子,先暗中骂他一通。
贾母看王夫人脸色不对,料她是介怀贾赦在场,就又打发他,“你在这碍事,我们娘们都没法好好说话,你没什么事儿就回吧。若爱找什么人喝酒就喝去,我不拦你。”
贾赦听懂贾母的暗示了,她老人家这是宁愿让他去找小妾喝酒,也不愿让他在她跟前晃悠。但可笑得是,瞪回头她撒火的时候,又会拿喝酒好事的事儿来骂他。
“听母亲提了好几次喝酒,今儿个正好人多,也当着刚进门的外甥女儿的面儿,我跟众人作誓。今后,酒点到为止,人我一个不留。”
因黛玉在,贾赦避开什么小妾姨娘的词汇。众人也都明白贾赦的意思,几乎是全场惊叹,但讶异之余她们便免不了在心里怀疑,大老爷不过是跟老太太话赶话,赌气而已。
贾母没想到贾赦为了跟他犟,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回头他难免在外甥女儿丢脸,便是给荣府也丢了脸。
“饭你乱吃,这话你可别瞎说。回头丢了脸,谁也没法帮你找回来!”
“母亲多虑了。”贾赦微微苦笑,只说这一句,倒像是一种无奈状态下的感慨,却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如此相较而言,不信任长子作誓的贾母倒显得有些小气,且很戾气。
贾母气得不行,她的话犹若打在棉花上,被人轻而易举化解。这种事儿她许多年不曾遭遇过了,免不得瞪一眼贾赦,心里多一份恨。面上却不再做表态,因为她再多说什么都无异于显得小气,便只端着茶饮。
贾赦便告辞,等稍后黛玉再拜见他时,和她说几句便是。
黛玉心思玲珑,这场面她自然看地通透,见着孤独离去的大舅的背影,她竟觉得大舅和自己竟有几分相似。转念又觉得可笑,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贾赦便在住处见了黛玉。
“好孩子,你以后在你这个家住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和大舅说,大舅叫人给你双份!要是不好意思直接跟大舅说,你就叫你奶妈跟你大舅母说。你大舅母绝不会对你说个不字。”
邢夫人忙讪笑附和:“正是如此,林丫头你别外道!”
黛玉心里感动于大舅舅的周到,连忙致谢。连她不好开口这些顾虑大舅舅都想到了,可见他所言并非客套虚话,是出自真心。先前进府时,一直笼罩在黛玉内心的那种寄人篱下的不安感,顿时消散了许多。
贾赦又叫人去给迎春捎话,令其要有个姐姐样,以后照应着妹妹些。当然他自己女儿那里,也不忘周全,叫人捎话的同时,送了些胭脂首饰过去,另嘱咐她得空常来这边走动。
黛玉忙道:“何必这样麻烦,还要她们跑一趟。待我一会儿回去,便把这些东西捎给姐姐便是。”
贾赦点头,另有一袋东西备给黛玉。
黛玉谢过,这便去了。待去过荣禧堂后,她回了贾母处歇着,才把素蓝锦袋打开,里面装着几样精致的银饰,还有一些散碎银子。
黛玉抓着这些碎银子,转了下眼珠子想了想,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奶妈王嬷嬷见状,忙问他为何,“不过是几样首饰和一些碎银子罢了。”
“嬷嬷如何连这些都不懂,这零碎的钱正是我缺的东西。”黛玉拿起一块来,递到王嬷嬷手里。
王嬷嬷恍然醒悟,“哎呀,正是这个道理。姑娘才荣府,各处生疏,总要用点碎钱打点下人。都怪我蠢笨,当时竟没有想到这些。咱们初来乍到,就算带着银票也没处换去,若托人,免不得被老太太知道,更不会让姑娘花钱了。可这种事儿传出去给别人听,保不齐就成了姑娘吃府里住府里,还拿府里的钱赏府里。”
“你倒想得比我还多。”黛玉沉吟,听王嬷嬷此般解释,越加觉得该感恩于大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