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门主离开非凡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也许,他的离开,顺便也把钟大夫的心带走了。
所以,叫他看诊,丝线悬住桌脚;叫他看药,每炉都焦;叫他采收药草,没一株能用的。
杨长老虽然对他疼进心里,但也看不下去了。差了个小厮,领着钟宁去给门众看病。
但门众很怀疑,平日的钟大夫自然没话说,可现在的钟大夫没一件事做得好,万一把人治死了呢?
收到门众不解的目光,杨长老回道。「让他多走走,心情定会好些。」
门众无奈地领命,带着钟宁来到某个角落,步上弯延的水阁曲道,一座竹砌小屋座落在清澈见底的大池上,秋末时分,池上的莲篷群聚,虽然萧瑟,却别有一番风味。
来到竹屋前,一名眼生的小厮走了出来。瞧见钟宁,微微一笑。「钟大夫请。」
钟宁已经习惯了自己太出名的事,只是轻应了一声。跟着小厮走进屋里,眼前不觉一亮。
看似简约的竹屋,室里雅致,充满了□□物品,钟宁瞧着那些古玩、字画,有些入迷。
司徒一言从内室里走了出来,见着是他,开口。「钟大夫。」
钟宁收回心神,微微一笑。「司徒堂主。」原来,今天要来看望的人是他。先前几次见他都是在医庐,没想到他住的地方如此雅致。
相较于游魂一般的钟宁,司徒一言倒是一派的平静,「请坐。」摆手,先前的小厮奉上冒烟的清茶。
钟宁瞧着司徒一言的脸色,似乎比先前更差了点,便问。「堂主身体不适?可是手伤还疼?可否把个脉?」
司徒一言点头,就见钟宁右手一扬,从袖里甩出一束带着绿色的丝线,牢牢地扣在自己手腕上。
听着他的脉象,钟宁抿唇,一会儿便在备好的纸上写了药方。「堂主的伤好得太慢,应该是住的地方不适合。」
「是吗?」
钟宁看了他一眼。「堂主应该知道水阁不宜久居,况且北方不比南方,无论是对人,还是对这一屋的东西,为了将来着想,应该尽速搬离此处。」
司徒一言不得不承认钟宁的眼识过人。「我的确略知,也知道这里对我、对我的收藏都不好。」面对知情的人,无须说谎。「但,再忍也只是一阵,明年夏天三年期满,我便会回到晓风阁。届时再养身体也不迟。」
钟宁听医庐门众说过,司徒一言原是晓风阁阁主,三年前也不知道殷昊承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将他请到非凡门里当堂主,司徒一言进门后一直为非凡门尽心尽力,门众早把他当自己人,没想到竟然还有三年之约。
「堂主一意孤行,恐要落下病根。」
「那也无防,钟大夫开的药味道好,一点也不苦。」
「凡药都是伤身的,味道再好,能不吃便不吃。」
司徒一言为了他的话,笑了起来。
钟宁话锋一转。「我会比司徒堂主更早离开非凡门。」
司徒一言不意外,但还是忍不住道。「即便门主对你一往情深?」
「为了与殷门主对决,我已使出浑身解数;为了回报杨长老,我不敢藏私;对于我的武功路数、出身来历,相信你心里已经有底。你确定,这样的我适合留在非凡门里吗?」
「钟大夫可知道我从晓风阁里带回了什么?」司徒一言顿了一顿。「方皇后的画像。」
钟宁半合着眼。「司徒堂主瞧了?」
「我瞧了,事实上,那画像是门主要我去找的。」虽然才跟了他三年,但司徒一言很清楚他说一不二的个性,而且也明确地感受到大门主对钟大夫的执着。「若不是这样,绝不会有这一次的千里之行。」
果然如此,但钟宁仍然摇头,因为他清楚他们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一厢情愿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他回得绝然。「有些事不要开始比较好。」
司徒一言看着他,许久。「对你,还是对他?」
钟宁回不出话,握了手心,站起。「今天是来看诊的,反而被司徒堂主看了一脉。」
司徒一言跟着起身。「本想留钟大夫下来聊聊字画、古玩。」
钟宁摇头。「我离京离得早,辨识的能力还有,但之后的名家都不认识了。」指了指置于角落的某幅人物画。「但真要说,整个屋里那幅最好。」
司徒一言看着那幅画,若有所思地道。「我和钟大夫果然合得来。」
原来,这里也有一个被困住的人?钟宁淡淡地笑着。「因为我还不会说话,就已经开始学着差遣了人?」
司徒一言微笑。「是。」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送走钟宁,他走向最角落的那幅人物画,这里是整个竹屋最通风,最不受潮的位置,看着画上的人,一身的优雅俊逸,眸子明亮,嘴角带着甜笑。
自己几时这样笑过了?为什么这画里的人明明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
司徒一言永远记得那人眼里的愕然。没有回话,没有解释,飞也似地逃开。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
*****
离开司徒一言的小屋,钟宁有些失落地乱走了一阵。
本以为出来看诊,会让心情好一些,但,与司徒一言说话,却让自己心情更加沉重。
师父一向对门务无心,所以,我还不会说话,便已经开始学着当门主了。怎么?心疼我吗?
真糟。连你说过的话,我都依样画葫芦。
钟宁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