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
他质疑着对方活命的可能性。
他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但是确定了对方必死无疑后,他也不会浪费心力和药草。然而他迷惑了,无论内伤、外伤,眼前的人都应该无药可救才对,可他仍旧一息尚存,顽强得可怕。
「呃……啊……」干涩的喉咙因为严重缺水而发不出声音,漠羽手中的手臂动了一下,血污中,一双漆黑的眸吃力的打开一缝,对上了他的眼,恍惚中,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艳。
也罢,救他就是,自己不知救过多少猫猫狗狗,对人更是无法视而不见,不差这一个。摸摸腰中的罐子,漠羽敛眸从怀中掏了赤澄丸丹药放入他干裂的口中。
「你命在你不在天,倘若想活,就咽下去。」他轻喃。
轻柔的嗓音宛如,低沉中带着勾人魂魄的叹息,令那双血污中的黑眸顿时泛光。他看到他艰难至极的咕咚一声咽下,两眼发直的又要昏过去,便拿了两片参片让他含着。
在那人再次昏迷前,漠羽都未听清他呢喃的话语,也不曾看清他唇角漾起的痴痴笑意。
漠羽轻轻一声低哨,跑远的小白驹便飞也似的跑过来,在他颈边蹭蹭蹭。他把这重伤的人连枪都放在马上,自己牵着坐骑向来时路走去。
掐指算着,他勾起一丝柔柔的笑,期许的望着天高草低的地平线。
他已经出来四天了,如果他没有算错的话,再有一时三刻,便有人来帮忙驮着落难的人回去救治了,只是救人如救火,只希望赤鹰能够快点追来,也不枉费他去年带他认了这采药的路。
再次摸摸腰间的罐子,漠羽轻吁,望望马背上的人。
看来这次他的珍药要大大折损了,否则,拿什么去换他从鬼门关回来呢!
一时三刻后。
地平线上卷起一阵烟尘。
一道与天同色的淡蓝身影火烧火燎的从彼方奔来,几乎把草原上碾轧出一道焦火。
直向这月牙泉而来。
雷霆山巅。
两扇雕刻着雷霆万钧闪电图的巨大山门紧闭着,不同于山下众多人手看守的入口山门,这道门把巍峨的主堂与外界隔离,执岗的护卫十余人,日夜尽忠看守,雕塑般立于夜色里。
豪华威严的主堂是雷霆门主接待贵客,以及每年各地分堂主集会商议大事的地点,偌大的主堂后分为左右两边,向左是一片厢房,九拐八弯到最深处是各代雷霆门主的主厢房,书房、药房、武器殿应有尽有。而向右过了几道拱月门则是一方四季如春、宛如江南的亭台楼阁,占地之大,恍如扬州名坊再现。
此时,只有深处一间屋中灯光如豆。
药房很大,到处布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以及各类药草,角落里,一池药水中育着红绿相间的药株,发出浓浓的沁香。
比屋外盛夏更加闷热的空气在屋内流窜着,几乎把上好的房椽融化滴油,二十余个青铜火盆里燃着猩红的火苗,堆积在药房靠西的角落,滚滚热浪升腾,被烘烤的正中间高温地带正临时架起一张竹床,床上的人在昏迷中汗流浃背,热得浑身肿胀,但黑血渐渐从他体内被逼出,淌了一地。
打发一路用轻功背人回来的赤鹰去休息,漠羽独自守着一盏烛光研磨着药粉,他从柜中取出十年前便开始培育的一株奇巧子,把它丢入臼中,并无半分不舍。又拿出曾经的西域大国在他成为雷霆门主那年送来的西域雪蛤,同样研碎,娴熟的加入七七四十九味草药,配成新鲜的断续冥玉露,武林传说中最极品的外伤药。
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漠羽没有想过这些值不值得,他只想着能救这在鬼门关口转一圈的人回来。
他望向床上了无声息的赤裸男子,起身把奇巧子细心的喂入他紧咬的牙关中,然后把断续冥玉露涂满他全身的伤口,用布条一层层包裹,两个时辰后,他把这颗新出炉的粽子重新放平在竹榻上继续烘烤。
漠羽掐指轻算,每三个时辰他要重新给他伤口上药,否则那溃烂的血口继续流血下去,他就算是被世人赞誉为佛陀手,也再难救他醒来。
柔白的手抚上这颗粽子,停留在他胸口的位置,漠羽拭去额上细细的汗珠,缓慢吐纳把真气灌入他损毁的奇经八脉中。
「争气一点。」漠羽轻喃的叹息清清淡淡,化开蒸腾的热雾,「你可是我至今为止用最多、最珍贵的药草来救的人,浪费我的心力,你在地下都睡不安稳,听懂没?」
自言自语着,他缓缓合眸,专心的运功为他护住心脉,等待药效把他体内的毒素全部逼出。
火,烈烈的炽烤着纤弱的人,月白水衫早已湿透,汗水如瀑滴淌,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与竹榻上渗漏堆积在地的黑血混为一潭,被火舌烤出嘶嘶的轻烟。
窗外,暗夜的星镶嵌在黑缎般的天宇。
正是夏日最炎热的时分。
足足十天,漠羽才把这昏死的家伙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武林人可遇不可求的圣药被他用了个遍,终于换得半睡半醒恢复了些许意识的人在竹榻上能够呼痛梦呓。
「仙人儿……仙人儿……别走……」一只被布条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手臂在半空虚弱的挥啊挥。
漠羽小憩回来准备给他换药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过去拽过那挥来舞去的爪子握在手中把脉,脉象还未摸到便被他反抓住。
「啊……你……」男人被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血渗出布条的样子煞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