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坐在她前面那间火房的他们平常用来吃饭的桌子旁帮他舂着三角麦仁的壳,听他说了这话,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借着他的光把户头办了就办了,只是也先别太往里面存钱。你想想看,你现在的这种身份,万一人家哪天就是立一个名目,说你这个不合乎这儿的法定,偏要将一切都充公了呢。那家东家跟你的保证都是些口头上的,不能全信,这里的法例也没能保证上你的权宜。我看你还是赶紧把自己的终身赎出来才是第一件要紧的事。”
范禹这时也拿了一只中小型的薄壁石臼过来,在里头细细舂起三角麦仁来。这些三角麦已被曝晒得表面那层本是青黑的皮变成是发青白的那个颜色,且质地发脆,故而细细舂起来,倒是极易就将谷皮给脱掉了,在外面空地上拿婆婆自己编的细竹筛子侧着风那么一扬,就只会剩净的去皮麦仁了。
他一边舂着一边说:“办完了户头之后,我才想起这个。确实也是这样一回事。谁就能保证我的钱存在里头是没事的呢。”婆婆说道:“且那男人你不说防着他,但仍是要警觉一些。你想他无端对你这样好做什么。”
范禹也明白,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说自己也没什么好叫人图的,除了有些做出的新奇食物是好叫人看上的。他不是不明白这一层缘故,只是他也需要那人的庇护,能多增加与他一同出行的机会,多制造一些自己是有大康酒楼袒护着的假象,对于他来说,总归是一件有利的事情。他图也是图的这个。
他哪里能不明白这里面的牵连,说白了,也是在相互利用罢了。再有就是他觉得祟侯免的为人还是不错的,起码应该不是什么小人,心量狭窄的那种。有些人有求于人的时候,对人特别地好,都好得有些怪异了,一旦发现指望不上,端看那人怎么对着人狂吠吧。而祟侯免这样的人虽说在有求于人时,是会对人特别好些,但是若哪日发现指望不上时,也不会失了气度。这就是大丈夫与小鼻子小眼的根本不算个男人的男人们之间的区别。
也是出于这一层,范禹哪怕知道与这祟侯免之间是有这样一层互惠互利的状态在,并不是什么祟侯免关心帮助他是出于喜欢他这个人的这种原因,可他也依旧愿意与他交好,因为很值得,之于他本身也是有利的,且日后万一合作的关系淡掉了,也应该不太至于害怕来自于那人的什么打击报复。
他跟婆婆说:“放心吧,我知道。我避不开他的,一劲儿回避,他还说你不给面子,且我也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跟他们大康酒楼有些牵连,外头街上的人也不敢随意欺负我。”婆婆说:“也是,也是。”
他问婆婆:“婆婆,我这两日就要紧忙地在城里赁间宅子下来了,且还得买一些囝。你陪我去看看可好。”他昨天就已把祟侯免跟他说的要供十间分号的话也跟婆婆说了,婆婆让他买一些囝们回来帮忙加工,他说让婆婆到时管好教大家一起做灰麦包那一块,赁宅买人的事都是他来买,到时赚得的十间分号的灰卖包的钱都是分六成给婆婆,婆婆当时还笑说,没想到自己临老临老还要发一笔财。
可是昨天晚上,他们就买人一事并没有谈得出什么结果来,只因他实在不想用才十岁的小孩,在他的概念里,那都是犯法的,是在用童工。当时婆婆不明白他这层顾虑,只当是他不肯买才十岁的小孩回来是因嫌十岁小孩力气小,所以才想只买些十五、六了的囝回来。
婆婆这时又问他:“你可究竟想好要买什么样的人了?”他答:“我还是买那些十五、六了的吧。十岁那样小的小孩子,我实在用不了,也太可怜了。”婆婆一听,原是因为这个,就劝他说:“你想,你不要,等他们被别人买了去,还不是要吃苦受罪,在这里多数就是这样的。你把他们买了来,起码在我们这儿还能吃饱穿暖,又不用做什么粗重的活。”范禹想想也是。
这天下午,他与婆婆二人进城里去在城东那集市后边过去一点的僻静地方赁了间宅子,虽有些黯旧,但胜在地方宽敞且价钱便宜。里面正北面的是主房,有三间,一个大间两旁各有一间稍小一些的耳房,主房两侧拐角过来是两个相对着的厢房——东厢房与西厢房,东厢有三间并排连着,西厢也有三间并排连着。中间庭院也够大,院里有井。
且北面正房后有后罩房罩着,前面入了宅门也不能马上见着庭院,而是宅门开在偏南一侧,宅门旁是一排临街的倒座房。进了宅门先是见影壁,由影壁处左拐,可见一拱门,再由那拱门入才是庭院。这么一来,整个宅子就相当地隐蔽。
这宅子在城东,就在市集后头,在极热闹的地方后面反倒且得极幽僻、不惹眼。确切地说,这一带是这在城的东北角上,也不是在正东面,这一块是让平民住的稍穷的地方,租金也就要不上价。不像城南那些地方,随便一座小宅子就要不少租金。
他们赁了宅子后,就去人市上买人。范禹第一次以自己的本身的身份亲见这样一个场面,虽说他也依旧记得这身体本身呆在市集上等着被人买时的情形,可当又一次以自己的一双眼去看到这样一个形景时,又有些张口结舌地怔住了,那感觉竟也没比之前自己在城东市集里买驴买马时的感觉要好多少。人在这里贱得很,他买了四个才十岁的由家里被卖出来的小孩,再买了四个因原东家缩减生意、用不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