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不乏有人看出来他这是在间接拉拢虞涯,但一来这件事虞涯确实功不可没,二来,别人无论谁拿剑,都有人不服,可虞涯师承昆仑,地位超然,换做是他的话大家心里也能服气一点。而且,如果虞涯镇不住沉水剑,那还有他的师门,此举看起来也最妥当。
于是大家纷纷出言劝虞涯接下,羡慕有之、敬佩有之,气氛热烈。
众望所归之下,所有人都觉得沉水剑非虞涯莫属。
然而虞涯接下去却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举动。
他拿起了那把沉水剑,两指夹着那泛着淡淡血光的剑身抚过,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仿佛看到隐藏的贪念,“既然杀生无数,何不毁去?”
众人纷纷怔住,虞涯这样说也没错,可那是沉水剑啊!如此宝物,谁不想得到?虽然说这剑确实杀了很多人,可是……
一个玄衣大汉站出来,蹙着眉,“虞道长,我们敬你,才同意将此剑先放在你那儿。若你不愿,也不可将之随意毁弃。”
虞涯摇摇头,“你能保证江湖上不会因为这把剑,再起纷争?”
那人沉下脸来,却说不出这个保证。没人能保证,正如人之贪欲根本无法去除。
“可那是凶剑沉水,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毁去,这虞涯话说得也太轻巧了。”
“是啊,此等宝物毁了太可惜了……”
“不要也给我啊。”
“切,给了你那还得了?”
议论声起,世子看了看此间情形,掸了掸衣袍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时,一抹骇然突然自他眼底涌现。
“铛!”一声脆响,剑已折。
所有人都渴望拥有的宝剑,号称无坚不摧的沉水剑,就这么断了。顿时所有的念想都被斩断,所有的纷争都烟消云散,目瞪口呆之中,别样的情绪在发酵。
虞涯沉着冷静的声音在一派死寂中响起,“求诸恶莫作,不如灭其源头。”
断剑被虞涯放回剑盒,鲜血从他掌心滑落,染红了白色的绸布。硬生生折断一把凶剑,虞涯也不是如表面那般轻松的。
大家这时才纷纷回神来,极静之后是极度的哗然。
唯有南英没有看那把断剑一眼,捧着虞涯流血的手掌急着给他包扎,心疼得要哭出来。
折剑仙,虞涯。
原来这名头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陆知非这么想着,心里的诧异其实也不比周围人少多少。恐怕换了任何一个稍微世故一些的人来,都不会做出当场折剑这样的事。这固然最干脆利落,可也太过决绝。
可这就是虞涯。
商四忍不住给他鼓了个掌,虞涯这一手可相当对他的胃口。
而那道士,怔怔地看着在声浪中仍挺拔如青松的男人,张着嘴神色复杂地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虞涯低头对南英露出一丝隐晦地温和笑意。
看着虞涯牵起南英的手,旁若无人地往楼下走。而四周虽然议论声不断,却无人阻拦。
因为他是虞涯,来自昆仑山的虞涯。一身正气,惊才绝艳。
虞涯牵着南英的手,走过道士身旁。衣衫拂动间,道士看到虞涯仍是平静的脸色,看着南英望向虞涯一脸眷恋和倾慕的表情,心海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看着陌生却又熟悉的一切。
可为什么心海还是掀起波澜?为什么他会这么无法平静?
如果说眼前这个是虞涯,那他又是谁?
这个卑微、懦弱的人又是谁?!
细微的波动,开始在道士的周身显现。陆知非看着他时而欢喜又时而悲痛的脸色,眸中闪过一丝担心,而这时,商四忽然伸手在道士背上一推,“去。”
道士站在楼梯口,一个趔趄就往楼梯上滚去。
“啊!”他惊呼出声,身前一人的背影在他面前急速放大——正是虞涯!
从楼梯上跌落的道士,瞬间撞上虞涯,而后如一蓬青烟,消散于无形。
“道士!”陆知非急忙往下看。
商四拉住他,“放心吧,你看虞涯的眼睛。”
虞涯的眼睛,已然失去了刚才的镇静,充满了惊讶和错愕。南英见他忽然停在原地,于是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不走吗?”
然而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呼喊,“虞道长,请留步!”
南英和虞涯回头,就见那世子站在楼梯口,朝虞涯拱手,“刚才的事情,是我们鲁莽了,虞道长莫要见怪。”
对啊,他是虞涯。
来自昆仑山的虞涯。
虞涯朝世子点一点头,道:“如此,别过。”
于是虞涯带着南英继续往外走,任阁内喧嚣沉上,任他人惊叹或怒骂,自飘然而去。
对,这样就好了。
虞涯带着南英上了一艘船,船虽然没有南英先前形容得那么大,但载两个人绰绰有余。船只带着他们远去,直到在蓬莱阁众人的眼中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天边。
没有谁再能忘记那个站在船头衣衫猎猎的年轻道长,正如这位年轻道长,再不能忘却那个捧着他的手,心疼得快哭出来的小小桃妖。
“快看啊虞涯!”忽然,南英惊喜地叫起来,“你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