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方墨走到韩瑄耳边低声禀道:“冼公公出了王府便去了皇后娘娘墓前,刚刚在墓前自裁了。”
韩瑄听完这一句,无力地挥了挥手,沉沉地闭上了眼。方墨退到了帷幔后头,领着方砚等仆从跪在外间。
他自小陪在韩瑄身边,比方砚还要早一年。自从皇后娘娘死后,韩瑄的世界就是一片灰暗,就连中毒后的药痛都无法让他的情绪起波澜。
直到岑惜之的出现,他的脸上终于又有了欢喜,有了愤怒,有了向往,有了哀伤。可他从来不去引起她的注意,总是默默地远远地望着她。
冯芸刚刚在割掉舌头之前,嘶吼着说对了一件事,韩瑄根本没有过任何女人,他千云殿的所有侍妾都是摆设。还记得,曾经有人趁他醉酒爬上床,几乎就要成事之时,他却咬破舌尖,径自去耳房浇了一桶冷水,随后便圈禁了那个妾。
冯芸恨岑惜之,恨她不曾为自己向韩瑄求情,恨她不知道韩瑄为她所做的一切却能得到他所有的爱,恨她霸占了韩瑄整颗心,令他宁愿自苦也不肯碰其他女子。
可是方墨却觉得,他要感谢岑惜之。如果不是她,韩瑄也许根本早就放弃了生命,如果不是她,韩瑄近十年的人生里不会有那些生机和活力。
也许明日,韩瑄就要油尽灯枯,今日的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可这个垂死之时还能挥刀的主子却让自己骄傲无比,畅快无比。真心祈愿,他下一世不再受那些苦楚,拥有该拥有的一切。
南平侯府,岑牧之接了消息,立时从京郊大营赶了回来,进到茗湘阁时连盔甲都没卸。岑敏之只去看了郑氏一眼就又回了茗湘阁院子里,看到岑牧之进来就把详细的情形说了一遍。岑牧之放轻脚步走进上房里,看到蒋奕跪在岑惜之床前,正凝神替她把脉,岑惜之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的颜色也很淡。岑牧之退了出来,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在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跌倒。
岑敏之见了,别过脸去,用力将眼泪忍了回去。兄弟俩一同出了院子,去了岑盛那里。
晚膳前,郑欣茹醒了过来,挣扎着要去茗湘阁守着岑惜之。岑盛把她按回了床上,温声道:“你歇着吧,蒋奕已经替惜之处理好了伤口,那里自有他守着,你也知道他是恒门传人,咱们就不要去了。你这两天好好将养,等惜之那里情形好些,再去替换蒋奕。”
郑欣茹点点头,道:“母亲那里呢?你可跟她说了?”
岑盛颔首道:“母亲知道了,也没有去惜之那里,现在正在佛堂里,我让敏之媳妇儿去陪着她了。”
郑欣茹靠回迎枕上,眼泪又落了下来:“我的惜之,怎么这么命苦,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岑盛抚着郑欣茹的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没有出声安慰,让她放开哭了一会儿。等她哭得有些累了,方才好好劝慰了一番。
郑欣茹哭了一场,情绪没那么激动,岑盛便吩咐丫头送了粥饭进来。郑欣茹喝了半碗,方才想起不知岑盛有没有用膳,略有些歉疚地望着丈夫:“你别守着我了,快去用膳吧,敏之呢?他和蒋奕怎么用膳?”
岑盛示意她别忙,说道:“蒋奕那里,芷兰会安排。牧之回来了,敏之和他在一起,一会儿他们兄弟用了膳就会过来。我等他们过来再去用膳,用完膳,今夜我和他们兄弟俩都会去惜之那里守着,牧之媳妇儿在这里陪你。”
郑欣茹点头,在岑盛的注视下把粥都喝了。不一会儿岑牧之和岑敏之都来了,岑盛遂起身去用膳。杜岚召了府里的一众管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吩咐了,安排妥当,随即回到了韶安院。
蒋奕在岑惜之床前,半刻未离,晚膳也只喝了一碗粥,他口里心里皆是苦涩和懊悔,根本食不下咽,只不过是强迫自己吃点东西。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所谓剜心之痛是什么感觉。在这世间,她是他唯一不可弃的,她生他也生,她逝他也逝。
芷兰和竹青守在外间,时刻等着蒋奕的吩咐,菊影和汀兰先去了休息,等子时再来接替她俩。紫月也同那两个黑衣女子轮流听蒋奕调遣。
岑盛父子三人都等在东厢房,谁都没有说话,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岑惜之半夜起了高热,周身颤抖不停,蒋奕从另一个瓷瓶里拿出药丸用水化了想喂给她,却喂一口就吐一口,根本没咽下去。
蒋奕伏在她耳边不停呼喊“惜之,惜之,把药吞下去”,可岑惜之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气息越来越微弱,蒋奕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掉在她手背上。
岑盛父子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几人一起唤着岑惜之的名字,芷兰同竹青抱在一起捂着嘴哭个不停,紫月瞪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岑惜之,不可置信地拼命摇头。
蒋奕突然起身,又化了一丸药,自己含了一口,用嘴渡到岑惜之嘴里,咬紧牙关强迫她咽下去,勉强咽下去半口,蒋奕便向她口里吹几口气,接着又渡药到她嘴里,如此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将一丸药的量全部让岑惜之咽了下去。蒋奕丝毫不敢松懈,盯着岑惜之的气息渐渐变强,方才舒了一口气。
岑盛和岑牧之、岑敏之也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回东厢,而是退到外间,坐下休息。芷兰带着竹青赶紧拿来了热茶和点心,几人都吃了一点,唯有蒋奕只喝了一口水,始终不肯离开岑惜之身侧。
夜半更深,岑惜之恍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