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观音见此轻笑:“李靖的夫人张出尘,坊间素有红拂女之称,可见?”
“既然是你所引,自然要见。”李建成起身拉过她,按在方才自己的位子上,“你就帮我擦琴吧,擦完收起来。”
“好。”
郑观音目送他远去,看着面前镌浴火飞凤的古琴,却是不怎么敢下手了,外人只知太子通音律,她却知道夫君爱琴之极。
第十回
红拂女,本名张出尘,乃是先朝司空杨素府上侍妓,因手持红色拂尘,常伴杨素身侧,而为人所知,被称为红拂女。
李靖少年时拜谒杨素,英姿飒爽,谈吐不凡,红拂一见倾心,当夜就寻到李靖住处,以身相许,与之私奔,传为坊间fēng_liú轶事。
唐军攻下长安后,李靖为李世民用作幕僚,现在赵郡王李孝恭手下为将,九月唐军大破萧铣,居功甚高。
李建成自然与红拂女不相熟,宴上照过几回面罢了,此番前来,自是为了李靖。
张出尘来,却是以公事之名,来转送李靖与李孝恭一同署名的奏表。按说这些东西都是直达朝廷的,应当直接送到东宫,至于为何会由眷属转送,根本连猜都不用猜。
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李建成小有兴致地把玩起了茶杯,沉默许久,堂下红妆女子见此,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想法,便垂首道:“民妇知晓这不合礼法,朝事奏报不该插手,还请殿下治罪。”
“自是不该……”李建成似是自语,顿了顿,却无由说道,“二弟的加冠礼都是本宫亲手完成的,他爱才之心,本宫知之甚深。”
张出尘即道:“夫君才疏学浅,却受唐皇礼遇,自当为大唐效力。”
“李将军之才本宫看在眼里,论其军功,可撑得起大唐三分天下了……大唐得此帅才,本宫何其欣悦。”李建成金服华裳,凤眼微睨,威凛高贵不言而明,凌厉非常。
闻此,张出尘敛目一笑,霎时如风尘芙蓉盛开,惹人心沾染,拜礼道:“太子殿下惜才爱才,大唐盛世万民指日可盼矣。”
李建成复又温和道:“李夫人可还有事?”
“无,民妇告退。”张出尘行礼,躬身退出。
张出尘自是代夫李靖向太子表意,不会参与太子与秦王之争,更不会帮秦王。他只听唐皇的令,唐皇让太子监国,便听太子的令,并且拉了李孝恭作保,以期日后太子登基,不会清算到李靖的头上。
今日这一个小小的下马威也是该给的,身为上位者,可以礼贤下士,可以谦卑屈尊,但太子就该有太子的威仪,容不得丝毫冒犯,无论他人是否插手此番争斗,他都是东宫之主,太子之尊,他允许李靖置身事外,那也是恩赐。
储位之争,瞬息间已暗潮汹涌,各方势力伺机而动。
秦王不日即到达长安,礼部着手各项事宜,李建成回来至今,因为政务堆累,也没有抽时间去太极宫寻李渊,只问得了他下榻的宫室,现在李元吉回来,就算圣令里说不得谒见,二人身为皇子,秉孝义自然还是要去。
见不到,也是自然的。侍候在李渊身边的,不仅有皇后和心腹宦官,李建成知道还有大臣偶尔出入,不光是裴寂,其中还有封德彝,陈叔达。
李建成猜想,当年裴寂杀刘文静,未必没有自己的原因,二人虽曾交好,但刘文静一直力主秦王,必生嫌隙。
如今这一切事情,表面看来皆是简单而理所当然,而李建成所感觉到的却并非如此,他的感觉,如今比那神仙的策算预知都未见得逊色。
夺嫡之争或许并未真正开始,李建成觉得,父亲其实是在诱秦王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太子这一召,秦王竟然回京了。
旌旗千里绵延,如山如龙,切风蔽日,其声猎猎如撕天裂地,枪戟成林,□□成荫,万骑铁马踏透百坊,将士齐步震荡长安。
秦王还京,坐千里宝马,一身黄金铠甲,如烈日朝阳,威风凛凛,无人可出其右。
太子着衮冕,率百官于玄武门迎候。
衮冕者,大礼之服,白珠九旒冠,红丝组为缨,九章绣之玄衣,黼黻在裳。黼领青裾,革带金钩,瑜玉双佩,朱组双绶。二章绣之黻,赤舄朱履,加金涂银扣饰,鹿卢玉具,剑如天子。
李世民远远瞧着盛服的太子,心里便升起一股火来,不甘不服,既亲既惧,憋得脸颊泛红,倒更显得容光焕发了。
不等李世民到近前,李建成已经迎了上去,白珠冕旒在眼前轻晃着,润光映面,李世民勒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他已伸出手来。
李世民坐于马上,李建成立于侧,仰头看着他,手伸到他身前,二人互相凝视着,半晌谁也未动,百官众将睁着眼睛,却都当没看见这厢对峙。
看着冕琉遮掩下含着笑意的凤眼,李世民忽然伸手往李建成的手上一搭,撑着他下了马,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如以往亲密无间,前几日的危机暗涌都像是个梦。
太子设宴为秦王接风,圣人不出,由太子代主。
接风宴该有主家和女主人出席,但李建成这个极重礼的人,带的却不是太子妃,而是侧妃冯氏。上至天子下至走卒,妻妾之别不可逾,这在群臣眼里已是天大不得了的事。
太子重礼是人尽皆知的,他脾气再好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有太过冒昧失礼之举,更别提太子自己做出此等荒唐的事情。
冯氏不敢坐于太子身侧,另置案于旁与太子相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