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实上来讲,穆深并不是个特别感性的人。
在大众眼中, 他高深莫测, 心狠手辣, 对人总是忽远忽近, 忽冷忽热, 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关键时刻理智的可怕,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
穆深从小到大, 确实很少有冲动的时候。他就好像是天生的掌权者, 食肉动物, 头脑清醒的令人发指。就连他爹, 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埋怨这个过分优秀的儿子, 觉得他过于冷酷与理智,将事情利弊衡量的太清楚, 以至于对家人都少了几分人情味。
也只有他情同兄弟的友人顾昭知道,他有过冲动不理智, 不止一次, 而且差点为此连命都丢了,每次, 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所以顾昭当时对虞乔的第一印象不是特别好, 总觉得他是蓝颜祸水, 使得自家兄弟失了魂。
也正是因为他见过穆深真正失魂的样子,所以当他听闻军帐中传出来的流言时,不过一笑了之。
你们还太年轻了, 天真。
他要是真疯起来,就不是这个德行了。
而穆深此刻,也和疯了没两样。
他眼中只有那一个人了,满脑子都是大写的!!!!惊叹号,理智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和炸了锅一样。
虞乔带着笑意看着他,真好看啊,和他幻想中的一模一样。
“……乔乔?”
“是我。”
“……你来了?”
“对呀。”虞乔道:“我很想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穆深:……
啊啊啊朕听见了什么!他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单纯这么美!抽泣!
他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生生停顿了数秒,正要开口倾诉自己这段时日的思念,就被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
“虞乔?你竟然也来了?”公孙白死死盯着他,仰望着对方完美无缺的脸,一尘不染的衣袖:“你知道是我?”
他一开口,纵有千般不情愿,虞乔还是把目光转了过来,一个回转,他的眼神就冷的可以结冰。
“我当然知道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总对别人的东西感兴趣?”
“真是好久不见了,君白。”
“我竟不知道,君家的继承人,会和金人同流合污?”
话音即落,就如石子掷入水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公孙白——君白的动作停止了,他半侧着脸,发丝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许久,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动作极致的优雅,如行云流水。
那是一个世家,世家中的世家的继承人,才能拥有的气质。
他一向藏的很好,但现在虞乔来了,他就不用藏了。
因为这是一种骄傲。
世家的人,到底是看不起寒门中人的。在穆深面前,他可以看似下贱,荒唐。但那荒唐背后,藏着居高临下的不屑和傲慢。现在有了另一个世家中人在场,他就必须表现的符合自己的出身,这,才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君白以袖捂住嘴唇,眸光微微闪烁,在看向虞乔的时候,眼神也是一样的冷,不需要伪装。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穆深迟钝的大脑终于转动了起来,他盯着君白道:“你是君家的人?那个已经灭族的君家?”
君,这个姓氏,已经被遗忘了很多年了。
但在很久之前,他们是唯一可以和虞家媲美的古老世家,历史最为悠久,权势也是滔天,君家当时的家主,君白父亲的官职一度在虞长笙之上!
后来,也不过是因为家族战略的不同,虞家定居京城,虞长笙把控了前朝末帝,君家向南迁移,整个南方都是他们的地盘。
两个家族,都鼎盛到了极致,都无法奈对方何。
而两家的继承人,也经常被拿来做比较。
北有虞一郎,南有君子白。
一时瑜亮,南北双壁。
除了在学术才华上的不相上下以外,两人侧重的重点也有所不同,虞乔擅长分析时事,大局把控,事情决断。君白偏爱纵横之术,谋略之法,言谈间蛊惑人心。两人谁也争不过谁,谁也看不上谁。
当年的世家礼仪模板,不是虞乔,是君白,因此被人称作君子白,他每一个微小动作,每一个举手投足间的细节,都是世家中人的教科书。
优雅到了那个地步,长相如何,反而不是看仪态的世家众人重点。
虞家历史如此悠久,君家竟然比他们还多五十年!
也只有君白,能嗤笑虞家的历史,抨击虞乔的礼仪,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资格。
彼此看不顺眼的资格。
他们当年,是怎样的与对方暗里较劲明里斗争,怎样的你死我活争权夺势,君白一句笑谈虞乔就苦练多天的礼仪,他一个眼神君白就几个夜晚睡不好觉。
到后来,也不用管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反正虞乔想要的东西君白就一定要抢,君白看上的事物虞乔也得去争上一争。
争来争去,就是为了一口气,你上我下,非得有人压另一个人一头。
不存在什么携手共进,君家和虞家之间早已经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君白会言笑晏晏地说“虞一郎?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除了长的不错,就没几分真本事拿的出手。”
虞乔会毫不在意地道“君子白?君白此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可称不上是什么君子。”
双方互看,都觉得彼此面目可憎,衣冠qín_shòu。
而后来,一切的终结,来源于时运不济。
太/祖造反了。
他造反的地界,就在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