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屏风后,一个月白衣裳的女子渐渐绕了出来,平日平静妩媚的脸上,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犹豫了片刻,最后却还是未有过多言语,只低声道:“花瑶知错了。”
桌面的古籍记载着一些古老的图文,图形尚可看出些许端倪,然文字却是完全怪异陌生,大大相异于汉字,旁人一看,必然不知所谓。她前往洛阳,原本不是为了冰莲,更与莲衣之死毫无瓜葛,然则方靠近洛阳城,便在夜间撞见有人偷偷摸摸将一个粗麻袋子扔进城外的河中。那袋子瞧着很是沉重,一入水便立马沉了下去。
她虽觉得诡异,却也没多大兴趣,然而细细瞧着那人离开时的背影,竟越发觉得熟悉。只思忖片刻,她便点足追了上去,一路跟踪,穿越树林,直至某个密闭的小院里,方才见那人停歇下来慢慢揭开面上的黑布。待她看清那黑衣人的面容时,着实惊讶了一番——竟是她许久不见的师姐,元瑶。
元瑶为了一个叫桓晔的男人化名郭馨儿,替西凉阁东奔西走,她自然有所耳闻,但真正碰着面,这却是头一回,且还是单方面的。思及白莫寅此时恰巧暂居洛阳城,倘若这个元瑶果真搞出什么不妙之事,不管是否与他们相关,心中有数对他此行总是好的。于是,她掩去身影折回河边,花了几两银子命几个船工去河底打捞,将那黑色麻袋捞起便命他们速速离去。待四下无人方才打开麻袋,瞧见里面被水浸湿的那张僵硬斑驳的脸。
饶是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计较,她仍旧万万不曾料到,死者竟是半江楼颇有名气的头牌舞姬。私下暗自调查,才对郭馨儿的所作所为知晓了一二,后来将她的尸体扔在破落的寺庙,曝光于人前,便是她一时兴起的警告和玩弄心思了。
至于抢夺冰莲,更是顺手牵羊而为。冰莲虽然极为罕见珍贵,又有难得的回天之力,据闻若是大病大伤,即便已经断了气,半个时辰内竟也能起死回生,挽救人命于黄泉之际,确实神奇。近年来更有传言其能令武力大增,旁人早已对此疯魔不已。
然则,这些用处似乎并非白莫寅的目的之所在。显然,他觉得她多事了。
花瑶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未过多追究此事,终于低声道:“先让花瑶替主人施针吧。”
屏风后,热气升起的白雾渐渐蔓延开来,令屋内温度上升了不少。此时月已高挂,白莫寅取了发簪,方才褪掉外衣挂在屏风上,又褪掉了上衣,这才坐下,稍稍闭上了眼。他的胸口有一道极深的伤痕,至今未曾愈合,甚至微微渗出血丝。花瑶从屋内案几上的包袱里取出一排银针,旋即缓步出来,绕过屏风时不自觉地停顿了片刻,然后不卑不亢地到木凳上坐好,将展开的银针并排放置在旁边的银盘中,低着头一枚一枚认真检查起来。
她检查得非常仔细,终于确认无毒后,她轻手了捻起一枚银针,“花瑶擅自来洛阳,还请主人不要怪罪。”她捻着银针的手沿着他的手臂缓缓下滑,扎入时稳妥得不见一丝颤抖。白莫寅脸色依旧很是疲惫,几乎闭着眼睛,未曾吭声。
“很多事情,花瑶必须要亲自要主人禀报。特别是……”她看了看窗外,低低说道,“西凉阁主的真正身份。”见白莫寅表情仍旧平淡,却缓缓睁开了眼,她继续道:“其实,既然主人曾派明宵南下苗疆,兴许主人心中已然有数。但个中细节,花瑶还需亲自向主人一一解释。”
“加兰鹤之当真未死?”
“他一直藏身西凉阁,属下设法从他手中得到了加兰一族的这份古籍,上面以图文的方式记载了其祖传密毒的施毒和解毒之法,那文字很是古怪,难以看懂,属下凭借过往制药的经验,又配着图解研究多时,总算是将其解析了出来。如今尚不能确认我的解法是否全然无误,还需多试方能知晓。可是药引……”
她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药引极其稀少,主人事前命明宵前往苗疆,九死一生所得之量,才仅能作成两份。昔日主人突然离开去往武当,数月之久不再过问此事,花瑶便以为主人已经无意于此,事情因此耽搁。”她抬头看了看对方,“倘若给花瑶更多时间,兴许一切都不是问题,只是——”
“无妨,武当数月的耽搁并不是你的错。”白莫寅微微闭上眼,“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尽力便好,不必想太多。”昔日放下一切独自躲到武当山不问世事的是他自己,那时的遭遇令他迷茫而心灰意冷,于是前往宁静的武当山杜绝世事,静坐清修了很长一段时日,除了槿月风尘仆仆从洛阳赶来,他再未见其他多余之人。
这恐怕是他自小以来最为宁静不受人叨扰的时光,若不是心中有事而情绪低沉,这段日子必定会成为他毕生难忘的美好回忆。毕竟他生性喜静,而槿月又恰巧是个极为安静的人。然而俗话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隔山避世虽清闲,因此间隔而耽误的事情,自然是谁也怪不着了。
银盘上最后一枚银针被捻起,花瑶将其稳稳扎进穴位,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暗自思忖,按照白莫寅平日的行事作风,欲达成一个极为重视的目的,必然会同时斟酌不同的法子和路径,的确不可能将所有成败系于一人之手。这是许多执棋之人的通病。她非常清楚,此时此刻的自己,对他而言的确只是一枚棋子,好在是较为好用的棋子之一。
她并不十分介意,但凡要得到某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