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颇感意外,不可思议,可细想之,又可笑起来,一瞬明白了他的态度,“你啊!心眼越发小了!四郎这样平常的称呼也值得你嫉妒?况且那是你亲弟弟,这样却将我当什么了?”
“……哪里的话!”我说中了他的心事,堂堂大丈夫也知不好意思,却还硬扛着不认,略时,竟自转身“逃跑”了。
“哈哈哈……”我不禁拊掌大笑,也不罢休,紧紧追了上去,“晁衡!晁巨卿!仲满!阿倍仲麻吕!做错事还不承认,快站住!”
……
第107章 画梁幽语燕初还(三)
“我叫你是满郎, 叫他是四郎, 明显有亲疏之分嘛!”
回了寝房, 他默默换下官服,我便在一旁抱臂看他, 他先还拘着不言, 却架不住我一下子窜过去, 两臂一勾,挂在了他身上。
“好了好了, 快下来, 当心摔着。”他直是无奈发笑, 将我抱住轻轻放回了地上, “我承认,是我看你们玩得高兴, 心生不快, 但猪名麻吕也确实该收收心了。”
我岂不知他是因为在意我,绝无恶意, 这一时便不再多提,但他携我手来至窗台前坐下,却是另有话说。
“陛下即将东巡封禅,定于下月十六启程。”
我大唐有东西两京, 君王巡幸东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这“封禅”二字倒着实让我惊着了。封者,告成于天,禅者, 祭功于地,乃为古来帝王最向往的至高盛典,意在彰显功勋,受命于天。
“太史公在《封禅书》中曾言,‘登封报天,降禅除地’,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父皇登基前数平社稷之祸,即位后励精图治,这才创下如今的太平盛世,比之近世帝王,固然功勋卓著,但他怎会忽然要去封禅呢?”
晁衡静静听完,神情亦有思虑,缓缓道:“我听太子说,早在开元初年,便有大臣奏请封禅,只是当时国势方定,百业待兴,陛下一心治国,拨乱反正,并未理会。如今不同,四海承平,天下归心,陛下有此意,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敢妄议君上,只徒然想着,如封禅这般的大典,定是仪仗颇巨,耗费甚大,究竟是有些劳民伤财的。
晁衡继续说道:“陛下有此意,倒是首相燕公先于陛下提议的,他召集群臣士民向陛下再三请愿,陛下三让而受之,到今日便颁布了封禅诏书,而燕公自然得以总领封禅诸事。”
我并不懂朝政,只是燕公其人有恩于我们夫妻,又是当世名家,不觉便多想了些:“燕公与父皇情谊不同,许是君臣想到一处去了吧。生逢盛世,得君行道,怕也是天下士子共同的梦想。”
晁衡连连颔首,眼里流露出盼切之意,道:“陛下东封,诸国皆会派遣特使随行共襄盛举,叔父正在斟酌人选,我与真备、真成都会去的,到时便可亲眼见一见这不世盛况了!”
我见他高兴,自己也满怀欣然。来长安七年了,大大小小的事不知发生了多少,此去洛阳,只望岁月平顺,一切均安。
五月十六辰时,大明宫丹凤门前车马浩荡,文武百官、皇宗贵胄、后宫嫔御、诸藩使臣何其芸芸,都在父皇的率领下向东都出发了。
我随日本使团行在这长队的最后,与茜娘和她的两个孩子同乘一驾马车。翼和翔如今一岁多了,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万般惹人疼爱,有了他们相伴,这一路都是欢声笑语。
抵达洛阳的那日,恰是六月十六,距出发之时整整一月。洛阳的繁华不在长安之下,且处处都与长安相对,如长安有东西两市,洛阳则是南北二市,至于宫殿官署一类皆是如此对应,略无所差。
因在洛阳没有宅邸,我与晁衡便同使团一道在鸿胪客馆安置下了。我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只心里觉得新鲜,想自己这一下,可真正算得一位“名副其实”的使臣之妻了。
封禅的礼仪极其隆重繁琐,在一切准备好之前,尚未定登封吉日。晁衡除了自身职分,闲暇多与叔父协助使团事务,一并与真备、真成带领这一批使节学习我朝文明,见识大唐风貌。
这一日闲来无聊,便想着去找猪名麻吕消遣。他自被晁衡训教了一回,终日在房中研习,于经文诗赋上是进益不少,但我度他之心,必也是煎熬难耐,是想出来放松的。
一入他居住的小院,先闻见朗朗诵读之声,心想他倒有这般勤谨,倒不急声张,只见小窗虚掩着,便悄步而去想探探屋内情形。可这一眼看去,竟是没忍住大笑了出来——他是在读书不假,却是四仰八叉躺在茵席上,以两卷书简为枕,伸手能及之处还摆放着四五盘果馔,躺着吃,吃着读,真是好不惬意。
“嫂嫂何时来的?!”我的大笑自然惊动了他,他直以迅雷之速冲出房门,满脸错愕羞惭。
“哈哈……我以为……我以为你有多要好……哈哈……”我仍止不住笑,扶墙捧腹,气都快喘不上来。
他窘迫极了,双手不知何处安放,脸红到了耳根,半晌才求告道:“不要让哥哥知晓,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