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安岚见他青衫早已破旧,原本清秀的脸上全是落魄的胡渣,可笑容却仍是那般的清拓洒逸,双手合辑,由衷地对他深鞠一躬道:“上一次,全怪我什么都不明白,才会那边失言乱语,还望秦兄莫怪。”
秦放愣了愣,随后想起是她说会看不起他,对他再无尊敬的话。正摇着头想去扶她的胳膊,却看见安岚抬起头,咬着唇角忍住泪意,一字一句道:“秦兄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顶天立地,皎皎如日月的君子!”
秦放身子一抖,眼眶竟也逼出些红意,他轻托着安岚的胳膊示意她莫要再多礼,又引她坐下淡淡道:“沈兄根本无需如此,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任何人,不过求一个心安而已。”
“不过求个心安吗?”
在回程的马车上,李儋元若有所思地将茶杯端到唇边,吹拂着其上的热气道:“他为了让太子露出错处,不惜牺牲自己的前程,甚至差点送掉性命,竟只是想换得心安二字吗?”
安岚始终歪靠在锦垫上发呆,这时突然抬起通红的眸子道:“三殿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前世,秦放一直留在太子身边,虽换得享不尽的权势富贵,却被无数人在背后唾骂,他明明学识、才能都在百官之上,可到太子登基前,始终因私德被诟病,只能做到詹事府的三品官。那时她并不认得秦放,只是因豫王提起而有过淡淡的惋惜之感。
可到直到这一刻,她才开始怀疑,像秦放这样傲直难折之人,怎么会甘愿如那般苟且地过一生。会不会,他前世也做了一颗棋子,只是因为没有过早被点醒,成了状元后才被豫王所用,故意让他留在太子身边,步步引太子走错,再在最后一刻将他推上绝路。所以前世太子才会在大军压城时自缢,而秦放也不知所踪。
所以,秦放忍辱十余年,只是为了大越不至于落入昏庸无用的暴君之手,自己却背上一身污名,被史官写成个弄臣,到死都没能挽回清名。
她越说越觉得难过,如果真是像她推测的这般,那秦放的一生未免也过得太苦,太不值得。
李儋元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默默为她递上巾帕道:“你也不必为他不值。这世上总会有这样的人,即使深陷淤泥,也难掩玉石质洁,他所知所行,为的是公义,是良心,是海晏河清的理想,至于自身荣辱,反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他目光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敬佩之色:“历朝历代,便是有了这样的人,才有光明与希望。”
“可豫王他,却利用了这样的人,作为他玩弄权术的手段。”安岚目中含泪,满脸都是愤懑与不解。
李儋元轻轻叹了口气,“我早告诉过你,帝王之路,比你想象的要更加血腥和不择手段。皇叔他,并不能说做错。”
“如果是你,也会和他做一样的事吗?”安岚捏着手指,实在拗不过内心的执念,对他问出这个问题。
李儋元被她问得愣住,低下头,久久未发一言。
“你刚才说,历朝历代,便是有了这样的人,才有光明与希望。”安岚擦干眼泪,目光渐转坚定继续道:“如果所有帝王都只知玩弄权术,任意践踏人心,那这样的时代怎么能算是海晏河清?秦放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岚倾身过去,轻轻按住他的手腕,恳求道:“阿元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成为那样的人。哪怕必须委身黑暗,也总要给自己留一线光,好不好。”
李儋元盯着她饱含期盼的眸子,仿佛看见一团火光自其中亮起,微弱却坚定地为他照亮深渊,他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承诺似的,重重点了下头道:“我答应你。”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道:“但你可得看着我才行。”
十月初八,安岚如前世那般,扫了含烟眉,梳好垂桂髻,妆花褙子锦缎裙,看向铜镜的那一刻,自己都有些怔忪。可再相似的装扮,也扮不出前世那个天真柔弱的侯府小姐,眼角眉梢早添上倔强与坚毅,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她心念已定,绝不会再为任何人更改。
厚毡鞋底踩着回廊往前走,安岚怀着心事,便没顾忌着身后跟着的琼芝,脚步越走越快,正随手拨弄着腕上缠的赤金玛瑙珠踏进谢侯爷所在的正院,突然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巴掌声。
安岚皱起眉,脚步慢下来,扶着垂花门往里看,只见一个娇俏伶俐的背影站在谢侯爷对面,这时正捂着脸,发出难以置信的痛哭。
谢侯爷打出这巴掌也有些后悔,对这个二女儿,他一直怀着矛盾的心态。毕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闺女,安晴又够乖巧可爱,说不疼爱当然是假的。可甄夫人那件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难以面对安晴。但安晴总是楚楚可怜地守在他房门外,说害怕,想让爹爹陪伴。谢侯爷怜她年幼,想想那日她毕竟受惊过度,入了魇瘴才做出错事,而且她也付出了娘亲作为代价,渐渐也就找回以往的父女情谊。
可那日安岚无意中提到,他才知道安晴竟然偷偷撞见和他和豫王的密会,甚至还对豫王动了不该有的情思。为此,他专门找了安晴含沙射影地发了通火,又罚了她禁足两日不许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