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参与比试的学子,只能花半柱香的时间将面前景物所记下,然后蒙住双眼,身边可以有书童帮忙铺纸磨墨,但不可以出声提示,直到画作完成才能解开蒙在眼上的巾帕。
这规则一出,场上还愿意参加比试的只剩下寥寥十人,豫王抬眸一瞥,在那十人之中,李儋元扶着桌沿,胸口起伏稍急,却没有流露出任何退让之色,明显是要参与比试。而太子李行渊却已经让人搬了张椅子在后面坐下,摆足架子准备看戏。
他微微一笑,大声道:“太子今日怎么如此谦让,不准备一展所长吗?”
太子轻哼一声:“孤王可不想赶鸭子硬上,就好好坐这儿,等人出丑不是更有趣。”
他这句话一出,几名应试的学子们都觉得被莫名戳了一刀,唯有李儋元旁若无事般地撩袍坐下,又抬眸往豫王身后看了眼,下一瞬,豫王就看见自己身后那人飞快跑到李儋元身边,弯腰笑着道:“我来帮你。”
半柱香时间很快过去,豫王闲着无聊,揪了两颗果子去喂那白狐,谁知白狐只是闻闻就嫌弃地一眯眼,扭头继续趴着。豫王的脸黑了黑,转头过来,正好看见安岚为李儋元将方巾在眼上系好,然后又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虽然他没有限制作画的方式,可几乎所有学子都默契地选择了只用青、灰两色来画,因为身边的童子只负责磨墨铺纸,在蒙眼的境地下,谁也没法准确找出两种以上的颜料色彩。可只有安岚抬头要求道:“能否帮我再拿来藤黄、赭石这两样植物过来。”
这两样植物平时多用来调色,国子监库存里自然是有,随着李儋元执起细毫勾画,安岚也开始将这两味草药磨好,再掺进水墨中,很快就调出棕、黄两色,端到李儋元的面前。
旁边的围观学子都觉得奇怪,现在一共四种颜料,李儋元蒙着眼该如何分辨的清。这时太子已经高声喊道:“皇叔,你可以得看好了,别让他们私通作弊。”
他故意将私通两个字咬得极重,可安岚丝毫不准备和他争辩,为了避嫌,她走到李儋元作画的桌案对面,借着角度遮挡,极快地往颜料里洒了几样东西。
所有人里,只有豫王看清楚了一切,然后忍不住摸着鼻子笑起来:她这招果然够机智,哪怕被人发现,也并不算是违反规则。因为他方才只规定说,旁边的书童可以磨墨、铺纸,作画时不能发声提醒,可安岚却偷偷在每一种颜料里加了不同的香粉。
如此这般用心,李儋元只需要凑近用鼻子闻一闻,就能很轻易地分辨几种色彩,这样他的画便能比同样比试的人多两种色彩,自然赢面也较大。
他忍不住盯着正努力藏起得意的安岚,尖下巴微压着,眼波却翻起一簇繁花,看起来娇俏又生动,心里好像被什么莫名绊了绊。
最后唤醒他的,是观战的仕子里乍然响起的几声惊呼:“三皇子,你是不是画错了?”
豫王心生好奇,站起来走到李儋元的画桌旁,发现他虽然只画了一大半,但已经能看出眼前的茂树渠波,栩栩如生全在他画笔勾勒之下。可那偎在银杏树下的,却明明是个女子的形态。
他饶有兴致地一挑眉,见李儋元仍是胸有成竹地继续画,丝毫未受到身后嘈杂声的影响,手指从宣纸上掠过,扫了眼正一瞬不瞬盯着李儋元画笔游走的安岚。
她的神情紧张又困惑,貌似想发问又不能开口,急得不停咬唇,额上全是细汗。可自己明明在她身边站着,竟连她一个余光都分不到。豫王突然觉得一股没趣,宽袖一挥,重又走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沉着脸端起杯茶来喝,才发现茶汤已经全凉透了,便重重将茶盏甩回桌上,惊得不远处的白狐打了个哆嗦。
最后,当那只娇媚地白狐已经不耐烦地绕着杏树转了圈,站在它对面的那群仕子们,终于解开脸上的蒙布,陆续完成了画作。
敢参与这种挑战的仕子们,多少都有些自己的骄傲,虽然只用灰黑两色,画得也是同一景物,可张张画作均有不同神韵,淡逸有之、妙趣有之,还有得下笔刚劲爽利,一副小小的水墨图,竟能透出万千志向。
豫王看得连声称赞,直到打开李儋元的那幅,仔细看了会儿,故意抬眸道:“三殿下这画作论技艺是绝佳,可偏偏跑了题,这可让本王十分为难啊。”
李儋元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茶喝了口道:“并未跑题,他们画的是狐,而我画的,却是狐仙。”
众人皆是一怔,这时才围上再看那幅画,只见杏树下的女子一身白衣,弯膝半靠在树干上,五官尽显狐媚之色,那微眯的双眸,偏又透出仙风傲骨,仿佛厌倦了无趣的人世红尘,随时飞升回洞庭仙府。
有人回想起那白狐趴在树下的神情姿态,竟觉得这一人一狐几乎融为一体,顿时大感精妙,拊掌道:“三殿下画狐,笔下却不现狐,这狐只在看画人的心中,这才是画艺的至高境界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其余应试的仕子看了几眼,也都自感不如,明白争胜负已经无望,只得悻悻地退下,等待豫王宣布最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