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他闻言,瞳孔更为收紧,没有说话, 喉结却一动一动, 吞咽了几口口水。她道:“杨犒,我想知道,正月之祸真的只是西魏人的狼子野心么?真的是苏廷楷开城门叛国么?你为什么在那之后假死, 改换身份隐姓埋名?”
杨犒额头滑落一滴冷汗,哂笑一声:“前两个问题我怎么知晓,你要问他们。至于我为什么隐姓埋名,这又与你们有何干?皇帝都不管,你们管什么?”
“皇帝让我们管的。”谢令鸢冲他微笑了一下。“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何无缘无故找上你?你改换身份做得再隐秘,瞒得过钦差么?”
郦清悟轻咳一声,向她侧目。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当然萧怀瑾那个软柿子对德妃诸多回护,大概也是不会因这个追究她的。
“……”杨犒汗如雨下:“不为什么,死在老子手下的西魏人太多了,老子怕他们报复,不想在军中干了!”
谢令鸢仿佛听到了十分可笑的事:“方想容、苏廷楷、韦不宣……随便哪个人杀的西魏人都比你多,他们都不怕,你倒腆着脸有资格说了?”
这话说得十分奚落,重创男性尊严,杨犒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唾了一声:“什么狗屁钦差,要不是老子杀敌卫国,轮得到你在这里撒野……”
“啪”,他的脸被扇歪到一侧,耳畔嗡嗡作响。
一卷羊皮纸布防图,从他脸上滚落在地。
郦清悟好整以暇地坐着,方才出手掷图也只是一瞬,杨犒没来得及看清,更未来得及躲开。那布防图挟带了内力扇在脸上,不啻于重击,杨犒眼前发花,听到那个出手的人冷冷道:“再敢对她出言不逊,可不这么简单。”
合着这还只是略施小惩。杨犒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晃神犹如当年——西魏那个王族大将军拓跋乌也是这样,攻占了城池后,将布防图甩在了他的脸上。
他眼睛再一扫地上那布防图,没有军中编号,熟悉的笔迹。他噤了声。
杨犒心跳如雷,这十多年苟活的时光,如同借来偷来的,如今终于是被发觉,被天子彻查了。
忐忑过后,却是意外的绝望般的平静。他苦笑一声,下一瞬仿佛被郦清悟的瞳眸摄住了——那眸子里正有着说不出的力量,仿佛在读心,又仿佛摄魂。他捂住心口,感觉回忆如同洪水一般决堤而出。
窗外的风雪不时拍打着窗纸,这一幕同景祐九年何其相似——
那年冬天也是这样簌簌的落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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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党朋之争拉锯多年,终于波及到了边境。那个深秋,他收到了远在长安的老师给他写的密信,感到脑海中一片轰鸣。
信中思绪清晰,条缕分明,要他将北方的城池拱手让于西魏。
——“倘若构陷苏国祯因叛国罪名伏诛,其师党同门于朝中亦无立锥之所,你我方可得力;若不然,难有破局之契。”
苏国祯,乃苏廷楷的表字。
杨犒无法拒绝,这信中绝非他老师一人授意。
先帝那个时候对立储态度不明,有意拖着两党,对二皇子颇为看重,这是兰溪派的死对头桂党万万不能容忍的。那时桂党里也分了两种势力,一方是支持大皇子与何家的,大部分却想支持三皇子——柳贤妃背后没有家世,三皇子的外公舅舅皆死于战场,这样的母子若得了帝位,再好拿捏不过了。
但无论支持哪方,要彻底整垮兰溪派,最好二皇子也被发落,废为庶人或圈禁。而这样可不是小打小闹就能成事,必须让天子困于情势所逼,不得不亲手废了他。
于是支持三皇子的势力们,将目光投向了西北险关——朔方,并州府衙驻地,朝廷北伐西征之最大据点。他们清楚地知道,若朔方郡丢了,朝廷将何等被动,甚至有可能被异族长驱直入。而这正是他们需要的借势。
杨犒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这几天他想通透后,将那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信燃为灰烬,在夜里漂浮跃动着,归为尘埃。
对老师他们来说,哪怕晋国亡了,胡族入主中原,照样需要他们这些世族的支持,世家依然可以存活;然而若他们在争储和党争中失败,轻则丢官弃爵,重则……宋家的命运还摆在面前。
死在自己人手里,比死在敌人手里还可怕,他们当然要不择手段击垮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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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的布防图管理严密,每年十月入冬,都要重新换防,制作两份布防图,皆印有不可伪造的编号,一份留存营中机要处,一份保管在苏廷楷手里。军中机要处每日早晚检查布防图,但凡看过布防图之人,皆要登记入册。
且军中机要处的布防图,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轻易看到。它需要两柄钥匙才能开启柜子,一柄钥匙掌握在军中几个有上衔的将领手中,另外唯一的一柄,则还是在苏廷楷手中。这几个将官若想用布防图,需得找苏廷楷拿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