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天,钱兵曾打电话给在香港电影界最强有力的一个人物,此人名字叫向华强。按照刘敬天的指示,钱兵告诉向华强,要他安排在第二天拜张军,这就等于向向华强暗示:如果会谈结果没有使周伟胜感到满意,那就可能在电影制片厂爆发一次罢工。一小时之后,钱兵接到了向华强打来的电话,说是约会定于上午十点。张军已经意识到搞不好就可能罢工,但似乎不太重视。向华强照实向钱兵说了,还补充说:“要是事情真的演变到了那一步,我本人得直接找天少谈谈。”
“要是到了那一步,他会主动找你的,”
钱兵说。
他这样说,避免了在具体问题上把话说死。向华强对刘敬天百依百顺,钱兵并不感到奇怪。从组织机构来说,刘敬天的商业帝国目前并没有超出中国大陆的范围,但是刘敬天采取帮助各个工会领袖的办法,以及他在黑暗的地下世界的统治力在短短三个月把他个人的影响早就扩大进去了。许多工会领袖目前都欠着他的情。
但是,约会定在上午十点钟度,是个不实在的迹象。这就意味着他将是约会名单上的第一个人;第一个是不会受到邀请吃午饭的。这还意味着张军小看他。显然,向华强在交涉的时候没有拿出足够的威慑力量,也许张军已经把他放进贿赂名单上了。刘敬天始终不喜欢抛头露面,这一点,有时候对刘敬天的帝国是不利的,因为他的名字在外界人听来是无足轻重的。
事实证明他的分析是正确的,张军姗姗来迟。约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又让刘敬天干等了半个小时,刘敬天倒不怎么在乎。会客室非常奢侈豪华,舒适安逸。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刘敬天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她只不过十五岁,穿着倒像个成年人,衣料很昂贵,但看上去很朴素。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美极了,使你难以相信,人世间竟有这样美的秀发;眼睛是海蓝色的,大大的,神奇莫测;嘴巴是山莓色的,鲜嫩,绯红。有个女人在旁边守护着她,显然是她的妈妈。这个女人死盯着刘敬天,想以她那傲慢的气势把刘敬天压垮。刘敬天戏谑地笑了笑,他对那个女人同样冷眼相待,心里想:小姑娘是天使,妈妈是魔鬼。
最后,终于来了一个穿着高雅、身体很结实的中年男人,领他穿过一连串办公室,走进电影制片厂老板的办公室。给刘敬天胜印象深刻的是,这些办公室都布置得很美,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很美。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他们都是精明伶俐之辈,都拼命想挤进电影演员的大门而暂时受点委屈: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可能要么是在这些办公室里干一辈子,要么是中途承认失败,卷起行李回老家。
张军个儿很高,身材魁梧瓢,虽是个大肚皮,却由于衣服剪裁得巧夺天工,倒也看不出来。刘敬天知道他的经历。张军十岁的时候在码头捡过垃圾,推过小推车。二十岁那年拜洪门的一个头目为师,帮助他的老大强迫服装工人干活。到二十五岁就离开了码头,搬到旺角,把钱投资到门票只卖五角的戏院,后来就创办电影制片厂。到四十岁,一跃而为香港电影业最强大的三大巨头,但仍然言辞粗野,好色无度,像一只贪婪的豺狼,专对绵羊似的年轻小明星大发威。上了五十岁,他变了。他请人给他上社交语言课,从一个英国男仆那里学习怎样穿衣服,从一个英国管家那里学习怎样才能显出温文尔雅的风度。在他第一个妻子死后,他就娶了一个举世闻名的绝代佳人。她是个不喜欢演戏的女演员。如今他六十岁了,他搜集古旧名画,是香港特首咨询委员会的委员。在他名下积累的用以促进电影艺术事业发展的资金,已达数十亿美元之巨。他的女儿嫁给了一个英国勋爵;他的儿子张得君则是一个地痞加流氓的二世主。
他最近的爱好,正如每个电影专栏作家报导的那样,是修建他自己的专养赛马的一个马厩,去年他已经为此花了一千五百万美元。他因为花了一千万美元买了一匹名叫“希望之星”的英国著名赛马,并宣布这匹百战百胜的赛马将退休留作种马,不外借,专门为张军马厩繁殖优种马,他一下就成了各报的头条新闻。
他礼貌地接待了刘敬天,他那晒得黑红、精心刮过的脸一收缩,做了个怪相,勉强笑了下。尽管他花了许许多多的钱想使自己变得年轻些,尽管有技术最高的美容师的精心修整,他的年龄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在他一举一动之中显示着巨大的活力;在他身上也具有一切商业巨子所特有的神态,也就是说,使人感到在他自己的天地里就是绝对权威。
刘敬天在谈判一开始就接触到了正题。他说他是张倩影的一个朋友派来的密使。他还说这个朋友是非常有能耐的;如果张军先生肯答应一件小事,这个朋友就会向张军先生立誓,保证感激涕零和永恒友谊。这件小事就是把张倩影的合约给解除了。
“你的那个朋友能够给我帮什么忙?”
张军问。他的声调里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傲气。
对他那种盛气凌人的傲气,刘敬天故意装憨。他只管解释:“你面临着工人正在出现的麻烦和威胁。我的朋友能够绝对保证消除那种麻烦。你有个拔尖的男明星,他为你的制片厂赚了一大笔钱,他原来吸大麻,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