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笙和苏应衡就像两只不同种类的生物被存在同一区域豢养,由于陌生和好奇,不断地伸出触角来试探对方的容忍底线。
艾笙有时候看见苏应衡端着酒杯坐在落地窗前,盯着桔树间的八角亭发呆,心里便复杂难当。
他好像被幽禁在一潭死水当中,无人去解救。
她便想办法去闹他,两人出去散步,艾笙会故意落在他身后,然后冲前面的男人大喊:“我来啦!”
在他说“no”的同时,狂奔上去,像只活蹦乱跳的青蛙一样跃到他背上去。苏应衡听着背上的人气喘吁吁,又气又好笑,怕她摔下去,只能反手紧紧扣住她的腿弯。
艾笙急促湿热的呼吸略过发梢,吹拂到耳边,“叔,我现在比你高啦,上面的空气真好”。
苏应衡责备的话全在笑声当中烟消云散。
就这样,他在家呆着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如果周末,他连午觉都要回来睡。
结果有一天睡醒之后掀被穿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把脚从拖鞋里面抽出来,他简直要被气死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被涂了红色的指甲油。
他气势汹汹地去找罪魁祸首算账,结果艾笙正在庭院里用割草机修剪草坪。
她用得很不熟练,女孩子力道又小,割草机陷在土里,她弓起身子用力去推,马尾辫在身后荡漾起来。
苏应衡舒了口气,穿过庭院手扶着割草机,把她拉到一边说:“家里有园丁来养护,你费这个力气干嘛。也不看看你那细胳膊,跟鹌鹑似的”。
割草机在他手里变得很乖,随他往东南西北。
艾笙嘟囔道:“这不是没事干嘛”。
苏应衡嫌吵,把割草机关掉,手撑在扶手上,一边肩膀微微往上支着。“没事干也不要干这种力气活,在西方人看见女人做这种事就知道要么家里没男人,要么男人是个软蛋”。
艾笙见他眯着眼,讪讪笑道:“你一点都不软”。
苏应衡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重新把割草机打开,“呜呜”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一点也不想跟艾笙讨论自己的软硬。
苏宅的草坪面积太大,苏应衡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再加上平时锻炼得当,整个修理下来虽然累,但还不至于到全身酸痛的程度。
艾笙则盘腿坐在他割过的草坪上晒太阳,空气里青草的香味沁人心脾。
苏应衡把碎草装进大号的垃圾桶里,才走到艾笙旁边,想喝水,但手却是脏的。
艾笙赶忙把水杯端起来说:“我喂你”。
苏应衡就着她的手灌了半杯。长长舒了口气。
接着他索性在艾笙旁边躺下来,衣服上沾了青草的汁液也不在意。
艾笙学着他的样子,手垫在脑后,眯着眼睛看白云聚聚散散,悠闲从天际飘过。
“我的脚指甲是怎么回事?”,苏应衡半闭着眼睛,秋后算账。
艾笙支吾了几秒,“你三十多岁了,总该有点大胆的尝试”。
“天底下的伪娘都是在为创新做贡献?”,他毫不客气地冷哼。
艾笙两只手放在小腹上,词穷半晌,“反正穿上袜子谁也看不见”。
苏应衡语气凉凉地,“可脱掉袜子有多辣眼睛你知道么?”
艾笙心一横,直接把侧脸轻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好啦,下次挑一个你喜欢的颜色”。
苏应衡轻戳她的脑袋,语气危险,“还有下一次?”
艾笙笑了一下,看来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竟然没把自己给推开。
两人的日子兀自过得清闲,但范清慧一家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个人每天焦躁不安,如轮如何也凑不出那四千万来。范清慧整日以泪洗面,白头发与日俱增。
荀之岚整日骂骂咧咧,把艾笙诅咒上百遍才安生。
眼见贺坚给的截止日期一天天近了,荀智安心都揪成一团,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去坐牢?
他一边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做饭,一边盘算着公司的账面资产。
把饭菜盛好摆到桌上,说了一声:“我出去一趟”,便解开围裙,拿了手机钥匙出门。
到了公司他径直去了财务部,让会计把报表给他看。
少得可怜的周转资金让荀智安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回到办公室连抽了几支烟,让秘书把其他公司发来的收购意向书找来。
兄长荀智渊是做电脑零件加工发家的,并且还拥有几项生产专利。这些年他接手后,不善经营,所以那家公司一再亏损,为了填补账面亏空,断断续续卖掉了几条上产线。
如果真要从里面榨出钱来,就只能把剩下的无形资产和不动产一起卖掉。
他们一家才能有救。
荀智安手肘靠在办公桌上,手握成拳抵在眉心,心里的愧疚和家人生存的希望不断地拉锯,他抽着气,眼角湿润了。
第二天早上,苏应衡便得知了荀智安的决定。
“他正挑买主呢,想把易方零件加工公司卖个好价钱”,贺坚汇报道。
苏应衡背对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两手插在裤兜里俯瞰整座城市。颀长的身影透着果决意味,淡淡的声音响起:“那就不用客气了”。
贺坚轻声应是,拿着文件夹出去了。大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他打了个电话,把关于荀智安一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虚弱地说:“谢谢你,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