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边的女子,黑玉般的眸子漾出一丝清波。
“妹妹。”
温润的嗓音,雍容的姿态,连那惯有的微笑都一丝不苟,亲切,却透着难掩的威仪。
她起身,三跪九叩,在他那极轻的一句“平身”之后,她那轻抬的笑脸上,却是抹不去的轻愁。
“皇族一脉便只剩下了我们兄妹二人,这样生疏的大礼你我之间便免去了罢。”
男子一撩长袍便坐上了矮榻,一旁的侍女扶她在侧席落座,四目相对,两人都是笑意温润,却又一般的清冷疏离。
他一挥手,身后侧立的一个青年男子便缓步走到她面前,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搭上她的腕,低垂着长睫,凝思许久,拱手对二人施礼道,“回陛下,公主体内的毒,都已经清干净了。”
那玄衣男子脸色一缓,“劳烦段太医了,我还与皇妹有些话说,你先退下吧。”
段太医拱手应诺,便转身出了房门,在一转身的瞬间,低垂的眼睫下,却划过一道锐利的流光。
她淡淡的盯着那纤瘦高挑的背影,眸光流转。
忽而一阵长风推开了虚掩的门,搅乱了她未绾的发,灯影一晃,却是那玄衣男子走到身边,褪下自己的玄色外袍,轻柔的替她披上肩头,剑眉轻蹙,眼里是坦然的温柔疼惜。
他挥手遣退了所有的仆人,那紫檀木门被从门外紧闭,偌大的室内,便只剩下至亲而生疏的两人。
“这一次多亏了段太医……”他开口打破略微尴尬的气氛,话至一半,却又掩回口里。
她低眉垂眼,心里微微发冷。
多亏了段太医……多亏了他给自己下毒,才能在此处困住她?
那纤瘦的肩膀透出难掩的孤独冰冷,低垂着眼,如冰的笑在唇角轻扬,让他那明澈的眼渐渐晦暗,转而苦涩。
“我……我能不能看看‘天煞孤星’?”
她笑,轻轻颔首,白皙如玉的小手便在腮边轻轻一揭,烛影一晃,便见眼前一张纯净若水的面容。额上是一个殷红如血的胎记,状若蔷薇,纹路繁复。
他不由一惊,便脚步踉跄,退了一步,却见了她眼里的凄冷,忙收敛了狼狈的神色,却又霎时哑然。
她淡笑,化解了他的尴尬,“我们长得真像呢。”
经她一说,他方觉得这张脸的确熟悉,见了铜镜里相似的两张面容,不由淡笑。
屋子里安静,屋外的风声便格外清晰。
夏风拂过林梢,传出飒飒的响声,今夜的风有些狂,屋里的烛影晃得厉害,连那虚掩的窗子也执拗作响,欠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便看见窗外花园里密植的藤蔓,开满了红艳艳的花,仿若烈火。
他的目光也随着她扫过,淡淡道,“那些是火蛇蔓草,是我母后挚爱的花,她生前曾在这里住过,便在这园子里种了许多……”
他沉声回忆,提及虞皇后,忍不住唇角扬起一丝暖意。
“此花根系庞大,又含有剧毒,若是花坛里养了,便连周遭的树也会被它寄生而干枯致死,母后曾在御花园里种了几棵,结果半个御花园的奇花异草都枯死了,于是只能忍痛割爱,把整个花园里的火蛇蔓草都连根拔了……
生于帝王之家,就要学会权衡,总是不得不为了许多人,而牺牲一个人,哪怕是心头挚爱……
这许多年来,战乱四起,兵祸连年,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我可以出生入死起兵复国,我可以勤政治国富民强兵……为了夏禇,为了皇族,我可以舍弃性命不要……可我却不能阻挡天命降罚,不能……”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长睫低垂,眸光闪烁,话至一半,却在她明澈的眸光里停住,忽而唇角轻扬,却是笑得苦涩。
“你懂……对么?”
她点点头,唇角僵硬的线条忽而化开了,漾出一池春水,眼眸里星芒璀璨。
“我懂。”
简单的两个字,却终于化开了那疏离的冰层,他笑了,褪去了那层帝王的盔甲,便只是一个温和的疼爱妹妹的哥哥,安然的坐在她身侧,笑容清浅,却温暖的让人心痛。
本是陌生得一无所知的两个人,仿佛是牙牙学语的幼儿,便只想在这一刻把那些遗落的亲情一一补齐,微微尴尬,却又幸福。
“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都好么?吃苦了么?”他淡淡的笑,有些紧张。
“我?闯荡江湖,去了很多地方,抢来剑谱学剑,还去了桑汧……”
她答得温暖,仿佛又回到了那快意江湖的少女,眼神里满是悠远的快乐,这欢快的样子仿佛也感染了他,便如一个平凡的哥哥一般,听到了为难的时候,便皱起眉头,她说起自己胡闹的糗事,便乐得开怀。
她说得累了,便依靠在软垫上,央他也说些这些年的经历。
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微微沉吟,想了许久,却只说了两个字,“杀戮。”
失天下,夺天下,治天下,这一条通往帝座的路,便是用鲜血铺就,这许多年,他真的想不出自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