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屋坐下,老夫人愈加细致地端详她,抬起枯瘦的手,抚摸她的脸颊:“我就知道。”她的声音有些颤,“你五岁那年,有一术士临门,称家中有天子气。我想到你母亲怀你时做的梦,便知这必是真的。”
刘藻不知该说什么,忙将怀中的匣子奉与她,她是来给外祖母祝寿的。
外祖母显然也想到了,眉眼间化开笑意,严肃的面庞格外慈祥起来,她接过匣子,想着孙儿还要回宫,下回再见不知何时,便与她叮嘱起来。
外祖母一向言辞不多,今日却唠叨了许多,刘藻怎能想不到这是为何。她忽觉心酸,握住老人家的手,道:“外祖母放心,我都明白。”
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岂不知她在此地,是用来牵制刘藻的,她欲与刘藻道,不必管她,她这把岁数,还能活多久呢?刘藻不同,她方登基,大业将始,不当受她拖累。
但她又知,她纵这般说了,刘藻也必不会答允。
“鲤鱼虽幼,也能溯流而上。你别气馁也别着急,一步一步来。谢相待我甚是礼遇,你在宫中不必挂怀。”外祖母叮嘱道。她不懂朝廷大事,也说不出具体的建议,只能以最淳朴的言语,鼓励刘藻。
刘藻闻言望了眼门外,却见谢漪不知何时离去了,她垂下眼眸,淡淡地笑:“我不急。”
她自然不急,她与谢漪,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萧缘:你们三日一回还讲课么?
刘藻:讲。
萧缘:我们三日一回内容更丰富了呢。
刘藻:我们更丰富的内容不需要三日一回。
萧缘忽然失去笑容,委屈的泪水溢满眼眶:我要告诉阿瑶。
第23章 遗憾
刘藻自小院出来,似了了桩心事,颇觉放松。细细想来,外祖母在谢漪府中也无甚不好。她登基之初,不敢将老人家接入宫,也不敢遣人探望,直到冬至方大着胆子遣了名礼官起问安,便是恐有人瞧见想起了她在宫外的这位长辈,生出不轨之心。
这不过掩耳盗铃。有谁不知她是外祖母抚养大的。
眼下人在谢相府中,总好过落入太后手中。谢相本就已掌控了她,留住外祖母想必只是威慑而已。太后则不同,她所图甚多,若是叫她得了外祖母,必会以此要挟。
院门外一着绿衫的婢子恭敬侍立,见了刘藻出来,上前行了一礼,道:“君侯令婢子在此恭候。”
刘藻略微颔首,令她在前引路。
她了了心事,倒有心情游赏起相府来。
小院处偏僻地,四周草木茂密,甚为幽静。刘藻拐过三个弯,方见一阁,建在池上。时值春日,池中水草繁盛,开着紫色的小花,风吹来,碧波荡漾,小花迎风招展。
刘藻即位至今,也曾往上林、沧池几处园囿游玩过一回。与此处相较,上林胜在大气。有山,延绵不断,有水,一望无际,有林,群兽奔腾,遒劲质朴,彰显汉家风范。
相府之园,却极清幽,无远山,无奔水,似是画一般,美却无声。置身其中,身心俱可松懈。
刘藻的步子便不由缓下来,在前引路的婢子掩唇轻笑道:“入相府而能面不改色者,怕是只小公子一人。”
刘藻一笑,并不说话。她如今不怕谢漪了,只觉得这人讨厌得很,总有一日要让她晓得厉害。
二人又走过一段,可见成片房舍。刘藻走入一回廊,沿回廊前行,绕过一处拐角,便见不远处谢漪正与一老妇人相对而立。
那妇人比外祖母更年长些,只是衣饰更为华美,眉眼间隐有倨傲之色。
刘藻止步,婢子低声道:“那是老夫人。”
刘藻恍然,原来是谢相的母亲。
谢漪背对着这边,她似有察觉,忽然回头望来。刘藻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谢漪对她微微摇首,示意她不要过去。
刘藻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谢漪勾了勾唇角,回过头去,与老妇人继续言说。
妇人见她回首,也朝这边望来。她的眼眸有些逼人的气势。这种气势,与谢漪不同,谢漪看人,也会使人倍觉压力,但那是她久居高位所致,她的目光多数是温缓的。但这妇人的眼神却甚是蜇人,好似锥子一般。
刘藻蹙了下眉头,却也未闭闪,淡淡地与她对视。
谢漪却略微动了动身子,恰好挡住了母亲的眼神。老妇似是有些惧她,见她有意遮挡,便不再看刘藻。
不多时老夫人拄杖而去。谢漪目送她走远,方朝刘藻走来。
“时候不早,我送小公子归去。”
刘藻道:“也好。”
依旧是那乘轺车,谢漪将刘藻送到长乐宫前,便不再送。
刘藻想了想,还是与她道:“外祖母便有劳谢相照料。”
谢漪一笑:“陛下安心便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老夫人好坏,不在臣,而全在陛下。”
才好了一些,她又出言威胁。刘藻深吸了口气,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快步入宫,不再与她多言。
至宣室,宫人恰好奉上哺食。
刘藻洗去灰尘,换了身衣袍,便往偏殿,令将哺食摆上。往日用膳前,她多是埋头经典,又或自己冥思苦想些不能解的难题,少有留意宫人在做什么。
今日她看望过外祖母,心情着实不错,便稍稍松懈,观察起身旁的宫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