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阳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下,急急忙忙瞬移到东山之上,看到的却是尘土飞扬的工地,景色全然变样,许多树木被砍伐或移植,大袋大袋的混凝土堆积成山。那片湖,如今只剩下一片淤泥,等待着被压土机推平,铺上沥青,压上路标。
雪阳双腿一软,木然跪在那片淤泥旁。不知跪了多久,白鹤和子鹏早已经赶来了,见主公如此失魂落魄,他们只能默然陪立在后。这件事,他们无能为力,如今的人类社会,早就不允许妖族随意插手干涉。尽管雪迹在政坛上有一定的影响力,经济上也很强大,但他们依旧不能影响东山公路的修建。这本就是城市发展最重要的一环,是整个姑苏百姓强烈期盼建成的道路设施,雪迹如何能因为一己之私就阻碍东山公路的建设?何况,主公虽然十分看重这片湖,认为这是主母一定会回归的地方,但大妖们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湖,除了当年雪神弓曾在此回归之外,再无特殊之处。这么多年下来了,这片湖也因着地形地貌的改变不断干涸缩小,即便人类不去填埋,过不多久,它也会自己消失。
其实子鹏和白鹤很早就接到了道路建设的消息,他们若真想阻止,也是能行的,只不过需要付出不少代价。但是因着雪迹有严令,妖族不得干涉人类社会。他们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通知尚在国外的主公。因此还曾经召集过众大妖商讨开会。最后这个不通知主公,任由人类填湖造路的方案,是诸位大妖一致投票的结果。大妖们几乎一致认为,主公早该走出来了,那片湖填了也好,至少能让主公绝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怒不责众,这件事大家一起担着,不怕事后主公怪罪。
他们明白,恐怕那画中人,是根本不会回来了,那画中人在每一位大妖的宅邸内几乎已经挂了千年之久,他们这些外人每每看着都唏嘘难过,何况主公的感受?大妖们不希望再看主公这般下去了。
但是如今当白鹤、子鹏看到主公这般模样,他们突然感到后悔了。就让主公有个念想又如何了,总比毫无念想的好。可现在已经迟了,湖都被填了,就算再挖开造一个,也不是原来那片湖了。这也是这么多年,眼见着湖水干涸,主公也未曾去补救的缘故。
白鹤和子鹏陪着主公在工地旁,用他们的能力,使得人类回避,不会发现他们。从中午时分一直到傍晚夕阳西下,大日已然落山,天际阴黑了下来,雪阳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主公…天黑了,我们回去吧…”白鹤实在不忍,出言道。
雪阳没有回答,抬头看着天空,忽然笑道:
“呵呵呵,是啊,天黑了…天黑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鹏急忙去扶,却被她挥手拒绝。
她撑着膝盖,低着头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她发怒似的一掌拍向一旁的树木,将一颗大树拦腰拍断。
“主公!”子鹏和白鹤吓了一跳。
大树轰然倒塌的巨响惊动了工地上的工人们,许多人正向这里赶来。子鹏和白鹤急忙道:
“主公,我们快走吧,人类来了。”
可雪阳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蹲在倒塌的树干旁,用手指摩挲着树干,她是那么用力,以至于手指颤抖,指尖都发白了。可树皮却并未剥落,完好无损。
就在第一个人即将赶到现场,子鹏和白鹤准备动手驱赶时,雪阳终于站起身来,她不急不缓地使了个空间隔绝法术,带着子鹏和白鹤在工人们的面前慢慢离开。子鹏和白鹤松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看着主公默然挺拔的背影,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身后,工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知这大树为何会莫名倒塌。其中一个工人忽的惊呼道:
“诶,你们来看啊,这树干上有字,好像是才写上去的。”说着摸了摸已经化作齑米分扑簌簌掉落下来的树皮,露出了几个清晰的汉隶大字,入木三分。众人好奇地围上去,其中一人念道:
“式微,式微,胡不归”
“你问我,我去问谁?”
天式微,胡不归?
可知流年难去追。
沧海桑田终不复,
丝缕羁绊尽断毁,
式微,式微,胡不归?
……
2014年年末,淞沪,红嬛旗下一家酒吧内,迎来了一大批客人。他们都是来自姑苏各大医院的医生,前来淞沪参加一个医学座谈。晚间,一大帮子医生进了酒吧聚会,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后门外,红狐急匆匆地跟着自家一个姐妹向着前厅赶去,一边疾走,一边问道:
“你看清楚了吗?”
“姐姐,我不会看错的,那画中人就在咱们酒吧里,我十分确定。且那人与从前几次认错的人完全不同,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连那种气质都很像。”这位狐族姐妹显然也经过了反复的确认,这才通知了红狐。
“好,等我看过了,确认了才能去通知主公。主公因为东山湖被填一事伤透了心,入天山一闭关就是三十年未归。这回,我们不能再刺激她了。”
她们穿过热闹的舞池,在隆隆的噪音中,昏暗的灯光下,红狐终于看到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