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开先返回赫尔顿精心准备的主宅时,已经时值戌时末,女汉子侍卫告诉他两只小娘感觉有些疲累已经睡了,他不想去打扰睡熟的两个女人,只好找到书房钻了进去。
书房同样是新近布置的,赫尔顿了解他这个将主的喜好,特意布置得很是宽敞,除了贴墙的书架上还有些空荡之外,书房里甚至还专门设置了一个用来临时休憩的睡榻。
除去身上披着的大氅,外袍同样扔到还没正式使用的书案上,罗开先把自己扔在睡榻上,思虑起了远近的一切事情。
之前与赫尔顿的对话,可以说是虎头蛇尾,并非他不想继续下去,实在是他有些心绪不宁。
这种纷乱的心态,并非是因了某人的言语,或者有人敌意冒犯以及冗杂的琐事,而是自靠近开封府的那一刻才有的。
前文无数次提起过,自从到了这个时空,罗开先的身上莫名多了许多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比如至今还让他摸不清头绪的斧子纹身,比如同样莫名认主的指环,比如无师自通的所谓精神力感应,还有他仍旧不断被强化的身体以及同样在不断有所进境的记忆力,尽管后两样的增长正在变得衰减……但这超脱常规思维的一切,除了让他偶尔的沾沾自喜,剩下的只有困惑。
当然,这样说或许有些矫情。但是在罗开先看来,不受掌控的能力说不准就是潜在的危险,没心没肺的认为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那才是蠢不可及的想法。
带着这样的认识一路走来,逐步掌握变化的同时,他也从曾经翻看的某些杂书中寻找答案。如今在他看来,自己身上的变化该是超脱他认知范畴的强化,身体强化的效果他自己也摸不清底线,因为从未有机会受到极限的测试——他一个统兵的将军根本没机会亲身涉险;但是精神方面就不同了,这种常人无法察觉的能力可以让他不停的测试,迄今为止,也算是少有所获。
只是,这份收获同样无人能够知晓。
罗开先觉得自己身上所谓的精神力,像是后世所谓道家系统中的神识,也像是佛家传说中的心眼,或者套用后世他所知的全向扫描,也有雷同之处。而且随着时日而愈发熟悉的认识,他发现这种能力更像是一种身体上多出来的功能,而且正在变得成熟起来。
举个例子来说,把他在君士坦丁堡、第比利斯还有如今的开封府,作为三个不同的节点,那么最早在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他的这种能力就像是白内障患者的中期——透过毛玻璃看世界,到了第比利斯的时候,则是治愈了一半,是到了开封府这里的时候,则是基本等同健全人了。
这种还在不断完善的能力,同样好像初生婴儿脱离母体之后逐步成长成熟的视力,所以罗开先用自己习惯的理解方式,在心底命名了一个名字——精神视觉。
精神视觉这种能力并不能经常使用,并不是因为能力限制的问题,而是因了人的心理适应能力。
无他,正常人类肉眼的视觉范围无非是垂直150度水平230度一个压扁的锥形体,这种所谓的精神视觉则不同,它是以人为核心的球体!所以当人站在可以清晰感知脚下‘半透明’的时候,那种‘凌空’站立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便罗开先这样神经大条的人,也同样还是血肉之躯,同样会有那种抹不去的眩晕感——这是生理特征①。
好在从一开始,这种能力就像睁眼闭眼一样可以轻易操控。
早晨离开荥阳之后的路上,他就在时不时的用眼睛和精神同时体察这个古典国度的一切。期间的风土人情暂不必说,午后绕行开封府外城的时候,在罗开先的精神视觉里面,不远处的开封府并不是个平面发展的城市,而是更像一个层层叠叠的空间!
愣神之后,用眼睛去远望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精神视觉中的并非完全真实,视线中的开封府依旧是个符合这个时代的古典城市,更没有多层,而只是平地上发展的城市。
错位发生在他的精神视觉中所感应到的地面以下!
在继续了一段行程之后,他通过眼睛与精神对比区别,才想起后世一个传闻——开封的这片地方是个不断被毁灭与被重建的所在,后世人称叠城②。
而在他罗开先的眼前,这座开封府城的地下,至少还有着两个不同时期的城市——唐时的汴州城、春秋时代的魏国大梁都城。
当罗开先想起这段记忆的时候,再去对照来看,便发现了许多常人绝不会见到的细节——地下的两层城市比地上的开封府更为古旧,虽然能从构造纹理上分清脉络,但明显是有诸多的破损的,而且最大的不同是,地上的开封府活动着的是宋国的百姓,地下被掩埋的废城之中,残留着除了还在泥土中保留着框架的建筑,还有的则是没人知道名姓的尸骨!
在精神视觉中,罗开先总是能察觉到无处不在的一具具没了血肉宛若石头一般的骨架,除了处于最外围的某些被埋在地下的坟墓之外,多数处于不同层叠的骨架的原主人显然不是正常死亡,从它们的动态和姿势来分析,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突如其来的洪水或者战争毁灭了不同时代的一切。
罗开先不是没见过死亡的初哥,战场厮杀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但是即便见过后世太多所谓人文灾难的他,也不禁为这个时代的残酷而震惊——好在他习惯性的木头脸使得并没有在白天的时候显露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