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记得他原本的名字。
从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此生最为遗憾,便是自己两个亲生孩子没有教好,连累孙女跟着受苦,小小年纪父母不在身边,受尽人情冷暖。
因此当除夕夜,秦蒙开车离去后,在他不断逼问下,程阁总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讲完。
便也晓得这男人底细。
脾气臭,独居久,同样的双亲断绝,倒是能力不错,学历也高,只是听闻他曾经的生活状态,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
老人家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
直接叫过来大徒弟,指了指一院之隔的武馆,声音有如洪钟,“把门打开。”
无人敢有异议,大师兄手脚麻利的跑过去开门,老爷子缓缓起身,腿脚灵活的紧,转头望他,出言问道,“做我秦家孙女婿要接三大棍,她可跟你说过?”
“说过,”陆子由垂眸,“也准备好了。”
倒是有些骨气。
老爷子将棍子拿在手中,那是祖传的柳木棍,跟着他走南闯北一辈子,到老便成了嫁孩子的标准尺。
秦蒙终究于心不忍,向前想开口求情,她也练武,抗打训练没少做,三大棍于她而言或许还不算什么,便想替他受过。
却被一只宽厚手掌拦住,她耷拉着嘴角看他,只见陆子由食指放在唇边,安抚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便毅然决然跟去。
情侣两人只有一人能进去,她焦急在外面等待,倒是师兄们和程阁一家人好奇跟着进去看。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然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响动,越是安静越诡异,她实在是等不住,便抬脚想进去一探究竟,却正好遇见出来的七师兄。
秦蒙慌忙拉住他,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了,还没打完吗?”
谁知道对方冲她竖了个大拇指,一脸敬佩,“你男人,这个。”
说完就走了。
紧接着师兄们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动作如出一辙,全都是竖着大拇指,满脸的钦佩。
好在她终于还是抓住了贺茴,满头雾水地说,“到底怎么了,大家为何都这种反应啊。”
贺茴照旧竖起大拇指,冲她说,“陆子由真是好样的,知识就是力量,他估计是不用挨打了。”
“啊?”
“你男人在跟你爷爷普法,关于打架斗殴、故意伤害的所有法律条文都背一遍,我出来的时候正在背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老爷子比他还怕,完全不敢动。”
“……”
☆、四十三天
是夜, 山里的游览时间已经过去, 大多数的游客都退出到外面的民宿里居住。到处都静悄悄的,只有这一小片的宅子,住着原生的几家人, 还带着年的余韵, 门口的鞭炮每天一放,迎接晚餐。
秦蒙咬着手指站在那,见爷爷冷哼着发脾气,劝也不是, 无视也不敢,踌躇不前手足无措。
倒是陆子由从厨房那边来,手里端着一整套的茶具, 听说是他年前找人求的,紫砂名匠李若天先生的手笔,有价无市,因后辈子女受他协助过, 才愿意拿出一套来帮忙。
其子李铭启亲手将茶具送来时, 还满眼冒着星星祝贺,“这等宝贝一定能帮你娶回媳妇来, 到时候摆酒别忘了兄弟啊。”
整套茶具器型古典,质地古朴,是李文若先生去年新作,只在艺术品展览上路过一面便深藏宝库。
秦老爷子对品茗情有独钟,对茶具也多有研究, 老宅里有间屋子,专放各种名茶名器,研究的年数多了,自然也练就了一双慧眼,只消看几眼,便能识得其中价值。
虽说白日在武馆里面,被这小子唬的失了颜面,还被他得了便宜,没受那三大棍。
却也抵消不了此时对那套茶具的向往。
只见陆子由小心翼翼捧来他面前,将整套茶具放在桌面,垂眸徐徐道,“对于茶具晚辈是不太懂,只晓得您老喜欢,便各种托人去买,期间还被黑心商贩给骗了不少钱,最终总算是阴差阳错,不管花了多少钱,能买来套真的就很好了。”
语气里夹杂着满满抱歉,倒显得秦家人压迫人家,白花了这么多冤枉钱只为了讨老人欢心,还不知是真是假。
老爷子倒是很好被带偏,闻言便狠狠拍着柳木扶手,恨铁不成钢道,“如今这世道,人心都黑了,多少种骗钱法子,不要脸面良心的,你放心,这茶具我过目了,绝对是真的,倒是难为了你,为跑这个费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中间专门请了几天假去打听,就当是放松了。”
一番对话真心无比,半遮半掩的委屈倒真能引得人同情。
秦蒙和程阁在旁边目瞪口呆,心想这个人说谎怎么不打草稿,分明是你一个电话的事,李铭启若是知道自己跨省送宝贝的功劳被人这样抹杀,别说是喝喜酒,怕是砸了婚礼也有可能啊。
“哥,跟这个人共事,你也太不容易了。”秦蒙同情地拍拍旁边程阁的肩膀。
哪知程阁一个白眼球翻过来,同样拍拍她的肩膀,痛心疾首道,“傻姑娘,我们合作不下去可以分家,你可是要跟他过一辈子,还得生他的孩子,你还有时间可怜别人呢?”
啧。
真是可怕,秦蒙舔了舔腮边的息肉,瞬间觉得心脏不再舒服了。
这时刘姨走过来,用围裙擦着手,笑意盈盈道,“晚饭已经做好了,快上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