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跟着韩蛰经历过许多凶险,似方才这般手里不见锋刃却剑拔弩张,言语间裁夺生死的事,仍让她觉得惊心动魄。
靠在软枕上,双手下意识护着小腹,想起方才出延庆殿时撞见小太子的场景,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不足两岁的孩童,长得乖巧可爱,正是懵懂天真的时候,被大群宫人护卫环侍,怕是不知身处怎样的漩涡。
见到她和杨氏时,小太子还颇好奇的打量,乌漆漆的眼睛招人疼爱。
杨氏显然也是有所感触,坐着出了会儿神,才向令容道:“累吗?”
“还好,平常在府里散步,走的比这还多。”令容不觉得怎样,侧身握住杨氏的手。
杨氏肃然的神色稍敛,露出点笑容,“方才害怕了?”
“母亲在旁边,心里还是踏实的,不过毕竟……”她抿唇笑了笑,轻轻点头。
杨氏一笑,打量着她,目光添了慈和。
走到这地步,韩家的野心昭然若揭,连外人都瞒不住,迟早会浮出水面,是以韩蛰提到令容的主意时,杨氏虽觉意外,却又觉顺理成章。只是没敢将心存偏见的老太爷逼得太紧,便假托她的主意,叫祖孙三人商议定了,才带着令容进宫。一则让令容身在其中,明白她和韩蛰的信重,再则让令容多见些世面。
原还担心令容会慌乱,瞧方才的模样,倒是她多虑了。
杨氏颇为满意,“多见识些总没坏处,我在你这年纪,还没你这样的镇定从容。”
“有母亲和夫君做底气,再害怕也能镇静的。”令容唇角翘起。
自打进了韩府,杨氏便始终照料点拨,一点一滴,令容全都记在心上。知道杨氏方才的沉静神情下有多费神,遂另取个软枕给杨氏侧边垫着,让她先眯会儿。
……
皇宫之内,甄皇后对着笑眯眯走来走去,不时到她膝前撒娇的小太子,出神到夜里。哄着小太子睡下,她心事沉沉,便守在榻旁,枯坐到次日清晨。
日头照常升起,巍峨辉煌的宫阙仍沐浴在仲夏清晨的柔风里。
甄皇后勉强睡了两个时辰,起身梳妆,拿厚厚的脂粉将脸上的憔悴与黯色尽数遮住。从紧锁的柜中将先前永昌帝送的那套衣裳首饰拿出来穿戴,贵重庄丽,很衬皇后的威仪。唯有眼中郁色太浓,哪怕强自牵出笑意,也像哭泣般难看,只得黯然垂眸。
在延庆殿端坐良久,打听得永昌帝打马球疲累后,在附近的华阳殿歇息,便去求见。
不出意外地,刘英进殿通报,出来后摇头叹息。
甄皇后却没再转身离开,却将双膝屈地,笔直跪在殿前冰冷的地砖。
第155章 死灰
殿前铺设的金砖坚硬冰冷, 虽是盛夏时节,凉气却仍往膝盖骨缝里钻, 又凉又疼。因永昌帝说了要歇息,刘英也没敢打搅, 试着劝了几句,见甄皇后长跪不起,只能摆出惶恐的姿态,在旁安静站着。
风吹过殿前, 卷着暑热, 却驱不散地上寒意。
甄皇后母仪天下, 万金之躯,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周遭内监的目光虽躲闪而隐蔽,却如锋锐的针刺在身上,她脸上似觉得烫热, 心里却凉透了,咬着牙,垂目端跪, 仿佛无数次跪在佛前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吱呀拉开,永昌帝伸着懒腰跨出门槛, 却忽然顿住。
正对着殿门三步之外, 甄皇后的跪姿清晰落入眼中。
皇后的凤衣明黄贵丽, 绣着牡丹飞凤, 铺曳在地, 落在暗沉的金砖上,格外惹眼。浓妆之下,甄皇后的脸色似有些泛白,那双眼睛在听见动静时遽然抬起,有慌乱也有期盼。高堆的发髻间,凤钗晃动,明珠摇曳。
四目相对,永昌帝在吃惊而外,又觉尴尬。
他愣了片刻,才收回手臂,声音也颇僵硬,“皇后来了?”
“臣妾拜见皇上。”甄皇后垂眸,跪伏行礼。
自打出了甄嗣宗的事,帝后已有许久没见,如今既然面对面撞上,甄皇后又以万金之躯跪在地上,永昌帝自觉面上不太好看,只随口道:“马球打得累了,歇会儿。皇后如此庄重,是有事?先起身吧。”
“臣妾有事,想禀报皇上。”
甄皇后想站起来,膝盖却已跪得麻木,被身旁宫人扶着,双腿略微僵硬。
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