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激战和逃亡,缺食少水,此时已是筋疲力竭,强弩之末,哪里还飞得动?更何况手里还提着一个不能走的大活人。
情急之下,息栈转眼四下寻觅。大掌柜孤军奋战,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会喘气儿的活口。息栈扑向了周围遍布的尸体,从尸身上“唰”、“唰”、“唰”抽出许多根细韧的牛皮带。迅速将这些皮带一根连一根地扣上,结成一道长绳,又怕受力不持,特意打成两绕,扽过男人的腰,将二人背靠背捆在了一起。
大掌柜挣扎不过,破口大骂:“他乃乃的你个小狼崽子,你从来就不听老子的话!老子回去再拾掇了你!!!”
手里也没闲着,一边儿扯着嗓子狂骂,还一边儿不忘给两把盒子炮重新上弹夹,抬手又卸了几颗离得最近的脑袋。
息栈一声不吭,伏下身子,尽力压低身形,以免身后的男人中枪,向着幽深的谷底,一步一步爬去。
小凤凰到今天才知道,他男人可真他妈的沉!
这若是让大掌柜来背小凤儿,那敢情好,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就可以拎起来走,跋山涉水都不怕。可这一回竟然是小凤儿背大掌柜,一个腿软脚软,疲惫不堪,一个身中枪伤,血流不止,俩人摞在一起,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往日里一步凌波轻鸾,潇洒地跃出数丈都不带脸红喘气儿,这时却只能两手攀地,一寸一寸往前挪。乱石滩上怪石嶙峋,硌得手肘和膝盖都磨破了皮,伤处渗出的血渍,将中衣、皮袄与皮肤粘成了一坨。爬出不远,一不小心就陷进一洼子水里,泥浆呛个满脸。沟子底明明就在不远处,爬起来却是那般遥不可及,恍在天绝之处。
身后似有追兵涌来,枪声贴耳而过,新伤摞上了旧痕,燎得火辣辣地疼。
息栈这时才想起军师适才的叮嘱,赶忙打起了唿哨,三声急促的短哨,连着叫了几番。
山崖之上立刻有了回应,焦急等待的人这时像打了j血一般,声音里都透着激动地颤抖,一排排的枪子儿随即朝着敌军阵营凶猛地泼洒而下。
终于跋涉至沟底,摸到了斑驳粗糙的岩壁,息栈赶忙揽过几根藤条,将大掌柜和自己结结实实地缠绕上几圈儿,一脚蹬上悬崖,奋力跃上。
息栈发觉,如果说马师长是一口袋山药蛋的话,这会儿背上背得这位,简直就是三口袋山药蛋的份量。平时怎么吃得,竟然可以这样沉?!
才一上悬崖,立时觉得胸口和腹部捆扎的皮带、藤条,迅速地勒紧,狠狠坠了下去,整个身子都被抻长了一截似的,血管儿被拽脱,胸口和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位置。
手里紧紧揽住一把藤条,脚尖扒住岩石的缝隙,每攀上一步,都觉得身上的绳索又坠下一截,完全喘不上气儿,头昏脑胀,脸孔憋得发紫,心口快要被勒吐了血!
坚韧的藤条攥在手心儿里,如同带着倒刺儿的铁索,反复切割破皮露r的手掌,十指连心,疼得息栈忍不住吭出了声,“咝咝”得抽气。
几颗枪子儿突然袭掠,悍然砸在身旁的石壁上,火星溅s,弹片的碎屑戳进手臂,吃痛,无声的战栗。
只是脊背的微微几下颤抖,身后的人已经察觉,这时低声哼道:“羊羔儿。。。。。。”
少年急促地喘息:“唔,你,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很快就到了!”
“小羊羔儿,把老子搁下吧。。。。。。”
“。。。。。。。”
“听话,快点儿,把老子搁下。”
“不行!”
“呵呵,老子知道你仁义,老子到了地底下也记着你的好。。。。。。你自个儿上去,听俺的话,嗯?”
男人的声音微弱,却透着某种万般熟悉的温情。那时,每一次完事儿之后,从身后抱着小美羊羔揉搓的时候,在耳边轻哼慢道,就是这样的声音。
息栈这时突然爆发,抽泣着怒吼:“你闭嘴!!!”
“羊羔儿。。。。。。”
“你还说!你还说!你,你!。。。。。。我把你搁下,搁到哪里?把你扔下去么?你,你。。。。。。我会那样的么,我是那样无情无义之人么?我若是,若是那样,你还娶我做什么呢?你娶我做什么呢你,你。。。。。。”
那一瞬泪如泉泄,江水迸发。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痛,上一世已然经历过一遭,为什么竟然还要再来一次?
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将男人挪到一个清清静静、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不愿意让大掌柜落到敌人手里,不愿意让他被挂到玉门关的城楼上去。
息栈伏在石墙之上哭出了声,浑身抽搐,蜷缩的手指楔进了岩石缝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支撑着两个人的份量。全身筋疲力竭,一寸一寸地坠落,溺毙一刻的垂死挣扎,不甘之中的隐然绝望,像一把刀子剜割着心房,皮开r绽,血骨模糊。
大掌柜正欲开口说话,又是一阵枪林弹雨扫过。男人只听到身后的娃儿“啊”得一声,二人捆在一处的身体失重一般猛然下坠,在悬崖上滑脱了两三米,眼看就要砸向谷底。少年奋力挣扎之中似乎是扒住了墙壁,身子两侧的碎石不断崩塌,滚落,天旋地暗。
大掌柜心里一凉,与少年背靠着背却又看不见人,急慌慌地问:“息栈?息栈?咋了?伤着了么?”
黑暗之中没有回应,令人揪心的死寂。
“息栈!息栈!你咋了?!”
“息栈?羊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