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小羽毛,可是,对不起。”萧挽银仰起头,怀中紧紧抱着两颗头颅,清朗面容上浮现一抹笑容,“对你们,我可有可无,可是对阿爹阿娘来说,我是他们的唯一,我要去陪他们了。”
说完,挥剑斩断那条白色织物。
“挽银!”
“萧挽银!”
谢霓羽自梦中惊醒时,已是满脸泪水,她不止一次做这个梦了,每次都是如此,每次都是,她没能抓住挽银,没能将他带离深渊。
眼睁睁看着他如同流星坠落深渊,如同明亮的星星消失在无尽的黑夜。
那之后,王涣驭朱雀赶来,他们一同去了不归崖下,只寻到一副枯骨折扇。
那种徒劳与绝望无助的心情,在铡月之征中不止一次。
不能再有战争了,不能再有……至亲好友,生死离别了。
谢霓羽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盖着锦被,房间光线暗淡,水晶桌上的紫金花盏托着一支蜡烛,轻烟缭绕间熏香缱绻。
身着黄色轻衫的少女正跪在一个土盆前,往泥土中立着的偶人颈上系银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她的食指。
她尝试起身,却依旧无法动弹。
“你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放弃吧。”黄衫少女堆了堆土,头也不抬道。
“寄心奴姑娘,当年……是你救了挽银?”
“他当年一心赴死,可他与殿下的黑蛇结了咒约,自愿在活着的时候将身体供其夺舍,跳崖寻死违背了契约,引发那个咒,他当时的状况……很惨烈,坠崖后浑身被烧得每一处好的,其间还有千蛊噬心之苦。”寄心奴在旁边的水盆中洗了手,看着盆中涟漪破碎后映出的倒影,“我在山崖下找到他,不顾他的意愿喂他喝下我的血,他的心脏被取走献给太子殿下,为殿下经营鬼市,而我成了他的血皿,他必须依赖我才能活下去,如果你认为这是救,我无话可说。”
“挽银……啊!”谢霓羽痛心不已。
“可怜的太子殿下,你被忽略一二三次了。”寄心奴甩了下手,拿起木盘中一块白毛巾擦了下手,笑出声道。
“耶,寺月,跟横行修界自封仙皇的唐小明比起来,吾这无名之辈区区太子殿下的称号,会被忽略也是正常呐。”有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假扮寄心奴的黄衫少女抬手掩面一笑,整个人变回了原貌,正是粉衣桃花裙的巫寺月。
谢霓羽扭头望向声源处那扇屏风,惊讶道:“你是……先生?!”
屏风那边有烛火燃起,出现一个席地而坐的男子剪影,那人姿态悠然,轻摇羽扇,语气懒洋洋的:“耶~好久不见,谢小友。”
第82章 意缭乱
红衣刀客与白衣道者行至姑苏,已是夜幕降临。
姑苏城中,兰氏旧址,松风阵阵,明月高悬在墨蓝天幕,银亮清晖温柔洒落院中,寒山寺夜半的钟声悠扬传来,此情此景,一如当年。
姬无羡在兰府外站了许久,浮梦生执镜而立,默默陪着他。
大门外威武的石狮子已经生了千青色的斑驳苔草,门楣几近坍塌,荒草丛生,藤萝疯长,青砖黛瓦上留下爬山虎密密麻麻的吸盘和近乎枯萎的暗红色蔓叶,在秋风中萧瑟轻颤。
红衣青年终是鼓足勇气,推门而入,几只在枯藤野草间啄食草籽的鸟雀见有人来,惊吓得拍翅一飞冲天,灰毛野兔也拔腿蹿离。
府中荒芜之景更是让他心中酸涩,这些年过去,旧时故里,真的已荒败如此。
姬无羡抬手捏诀,招揽亡魂,然而除了外来的游魂野鬼,没有任何兰家人的。
他蹙着眉头,弹指间,那些擅闯此地又赖着不走的非人之物瞬间飞灰烟灭。
这一路他也听说了,当年兰家被灭门,善后事宜是王谢两家处理,兰羲之遗体下落不明,但对这府上其它超度净化亡灵很成功,死去的兰家人都已入轮回了,姬无羡只觉得心里空落又难过。
是他筑下大错,他尚来不及道歉,他的亲人,族人,同门,就永远离开了。
他在修罗道中,一直以罪者的姿态活着,但那样的偿还,终究只是一个心理安慰。
他垂着头,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兰家祠堂走去,祠堂周围倒是被清理得干净有条理,显然是有人打理过,金陵谢氏离姑苏近,自然是谢霓羽安排的。
“好友,开始祭祀吧。”浮梦生柔声道。
姬无羡点点头,他知道浮梦生在担心自己。
白衣银莲冠的道者席地而坐,信手抚琴,悠扬琴声响彻庭院,所奏琴曲是镇魂宁心的永安调,在清凉月夜中流淌出悦耳音曲。
红衣青年闻得琴音,手执华丽弯刀,英武身姿腾挪辗转,随着琴曲踏歌吟唱,执刀起舞。
琴曲毕,祭祀之舞亦停止,姬无羡才放松了些许。
两人进兰家宗祠祭拜完,又前往烧梓亭。
姬无羡埋下桃花枝后,轻轻舒了口气,既而笑道:“浮梦生,稍微退后。”
浮梦生从善如流地后退几步,姬无羡则是抽出藏心,刀未出鞘,抬手在桃花树下轻轻刨了几下,便挑出个酒坛来,哈了一声:“果然还在这里。”
泥土中还有个酒坛,雨过天青色的秘色瓷,在月光下流淌着温柔的光泽,是兰羲之喜欢的瓷,盛着少年兰羡之挑选的酒,尘封着多年前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