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源忽然觉得自己不再那么排斥萧锦良了。对这个人他知之甚少,唯一的印象就是十几年前,他在咖啡座里面对左安迪不怀好意的笑容。当初宋家源觉得此人轻浮,玩世不恭,对他没来由地就充满敌意。
因为萧锦良虽然同样是有财有势的世家子,却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金钱与时间,又与安迪在最恰当的时候相遇。宋家源对萧锦良的忌恨,若说是嫌恶,毋宁说是嫉妒。因为他明白当时的自己没有能力拯救安迪脱离苦海,而对方可以。宋家源长途跋涉坐十几小时飞机回到香港,最多不过握着安迪的手,说一句等我。更多的,当时的他许诺不了,也完成不到。
也是直到此刻,宋家源才能完完全全对这段往事放开胸怀。他甚至要感激这个人,代替自己在他没有能力和勇气的日子里,让左安迪平安度过那段最煎熬的岁月,让他学会乐观积极地面对逆境,让他的人生没有遗憾和悔恨。
“有机会,我也想见一见萧锦良。”宋家源道。
左安迪没想到他会说这话,看着他,脸色忽然有了些防备,警惕道:“见他干什么?打一个周文生还不够?”
宋家源想起这事,脸色忽然尴尬起来。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冲动,当初听到乔正邦说起左安迪要与周文生见面,一下就联想到周刊上的报告。彼时他尚未能接受左安迪另觅新欢,满心希望与他重修旧好。他天真地认为,只要他回来跟左安迪说明当年的一切,两人就能从头来过。缺乏思考的后果,就是被冲动的魔鬼支配,待到回过神来错已铸成,即便想道歉也是于事无补。
左安迪看见宋家源欲言又止,已知道他在为当日的事情后悔,笑道:“好在周文生没有要追究。”
宋家源问:“现在我能不能问,当日你究竟为什么上那艘游艇?”
“有小孩将红酒洒在我的衬衣上,想上去换一件他的备用衣服穿。”
宋家源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左安迪静静道:“这些年来,我从没有为任何一个机会同别人上床。”
宋家源听他说得坦然,心里很有些惭愧。如今他已经冷静,当然不会如同当时一样口不择言,向左安迪诚心道歉道:“之前那样说,是我的不对。其实我也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这样礼貌,左安迪反而一阵失落,觉得那只抓紧自己的手蓦然间放开了。两人互相客客气气的,像是朋友间的君子之交,既平且淡,有着互不干涉的尊重,和似近实远的距离。
左安迪笑了一下,缓和气氛似的道:“反正最近我也没有男友,你住在这里倒不怕有人嫉妒得上来揍人。”他本意是开个玩笑,话说出口才觉得含义不明。这时要再吞回肚子里,却已不可能了。
宋家源像是并没有听出话里的暧昧,点头道:“等阿邦准备的公寓家具到齐,我就会搬出去。这里只得一间卧室,毕竟不方便。”
左安迪很想说些什么,说你宋家源本来就喜欢狭小的公寓,说自己也无所谓天天有人用这里的厨房做饭,说半夜听到有另一把呼吸声让他觉得很习惯,说多一个人留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困难。
但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看着宋家源,默默点头,然后干涩的喉咙里吐出一个字:“好。”
宋母的追悼仪式如期举行。萧锦良那边的人提供了线索,左安迪让乔正邦去负责联络,反馈过来的消息不尽如人意。
宋安美欣的亲人只有一个舅舅与一对堂兄弟。舅舅为人市侩小气,虽然是他抚养安美欣长大,但当年也是他一手促成安美欣参加选美,并迫不及待地将外甥女与富商二代送作堆。安美欣嫁作宋家媳妇时,他收了一笔巨额礼金,相应的代价,便是答应宋家再不露面。
那两个堂兄弟则势利更甚,简直得了他们父亲的真传,从小欺负安美欣为乐,非但没将她当成家人,反只当作摇钱树。在安美欣刚出嫁的几年,他们还亲自找上宋家大宅敲竹杠。两兄弟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要了安美欣的私房钱只是去吃喝嫖赌。这事情被宋家婆婆发现,很是不满,益发地找茬寻安美欣晦气。最后这单纠纷几乎闹上警局才平息。
这些事情是连宋家源都不知道的。他母亲羞于启齿,宋伯年就更不会说。现在他们总算明白,宋安美欣为何会精神崩溃。她从过去到现在,都未有一日安宁。生活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而她的死,竟是这一切噩梦的终止。
宋家源捧着母亲的遗像,一步步走进灵堂,将那张放大的黑白照片放到鲜花的中央。照片上的宋安美欣是她当年参加选美时的面貌,巧笑倩兮,艳冠群芳。以她当年的美貌,如果留在娱乐圈可能是另一番天地。可惜她早早嫁做人妇选择在家相夫教子,于是身后那扇五光十色的大门便对她永远地关上了。
时辰还未到,灵堂里一片冷清。看情形,安美欣的亲人是铁定不会出现的,宋家人也同样不会。宋家源坐在最靠近遗像的座椅上,一身素黑,腰间系了白麻布条。他垂头而坐,安静地陪伴母亲。
左安迪与乔正邦也是一色的黑。他们各自忙着打电话,尽所有可能联系那些跟宋母有过渊源的故人。记者在灵堂外越聚越多,却被保安都阻拦在门外。外面的扰攘与里面的寂静两相对比,只显得场面愈发的凄凉冷清。
作者有话要说: 呼,去拜年时带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