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后他还是低下头半跪在地,由一身玄黑织金的飞鱼服勾勒出精壮有力的身躯。
“臣遵命。”
而立过半那人声音沉稳,仿佛被岁月风霜打磨成了再无棱角的圆石。没有缺陷,也没有起伏。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刹的迟疑是因为什么。
他曾因自己的恪尽职守风波劳碌而忽视了身边那些往往最亲密最重要的人。
譬如失去挚爱的妻子,明心。
早在那时,他就发过誓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可到头来他还是食言了。
他没有阻拦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走上歪路。
这是他为人父者的失责和不该。
袁笑之这十几日都把袁小棠关在祠堂里好生反省,自己在冷静后也有了认真管教的打算。若是接下这任务,恐是再无闲暇去打磨那小子的性子,教导什么是lún_lǐ纲常什么是君子之耻。
袁笑之眼睫微颤地闭上眼。无声的叹息在心间冲撞,似刮过荒野的凄厉的风。
他不愿再回想起那ròu_tǐ交缠晃动着透白脚踝的刺目画面。
也不愿再回忆起那一声比一声柔媚甜腻的高潮喘息。
那不是他的儿子。不是他认识的袁小棠。
那是脱胎换骨陌生到让他中邪发怔的另一人。就像秦楼楚馆中耽于欢爱的妓子一般毫不知耻,令他不屑,令他发怒,也令他……
无法忘却。
他是父亲。可也是个乾阳。
无论是喜是怒是哀是乐,最极致的情绪往往都能挑逗起本毫不相干的yù_wàng。
这就是身而为人的劣根性。
永远追逐着快感,像对一点情爱施舍摇尾乞怜的奴犬。
又或是,对着海市蜃楼的幻光,扑火而亡的不朽飞蛾。
他曾对明心说自己爱她不是因为太阴对乾阳的致命吸引。
他也曾证明自己不是个被低级yù_wàng支配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他抵制住了本能,连与明心交合的次数都少得屈指可数,哪怕再痛苦煎熬,却又因摆脱了乾阳弱点,因爱的纯粹和真实,而无畏天地引以为豪。
可如此压抑淡漠十几年,直到现在他才发觉。
他忘了,他也是个男人。
袁笑之忽地眉峰一皱,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睁开眼,眸如幽潭无波无澜,光华沉沉。袁笑之绷紧背脊后退起身,直到出了宫阙后才调整回往常自然神态。
冥火僧和九公主的行踪他已暗中派人追查,可花道常和段云那两人……
不知和他那“宝贝儿子”究竟是何关系。
而此时。袁府祠堂里。
因让人不省心而被嘲语为“宝贝儿子”的袁小棠僵直着身子跪在凉硬地面上,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神情恍惚似是随时都会昏倒在地。
前来送饭的福伯见他这般受难,心下不由疼惜,“小少爷,你就向老爷求饶说说好话……按老爷的性子定不会再让你受苦的。”
意识昏沉的袁小棠听福伯这么一说,反而眸子微动清醒许多,咬咬牙强自坚持。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求饶?”
福伯摇摇头,叹息一声,直想着小少爷是真不懂还假不懂,“我的身体我做主,想跟谁上就跟谁上”这话都能说得出来,老爷怎么会不生气?
不过说来两人还真怪啊。
十几日前回来,少爷缩在老爷怀里揪着衣襟一直吧嗒吧嗒掉眼泪,到了府邸也不松手。
后来两人进书房也不知讲了什么,只听到老爷说什么诈死,又说什么不知廉耻败坏家风,才训斥了那么几句就听小少爷跟踩了尾巴一样尖利顶嘴,声音颤得厉害,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后来小少爷被送出来押进祠堂时就两眼红红的,像是受了一肚子气。只是那余光还是控制不住地,总是绕着老爷打转。
自那日后,那两人就开始了冷战。
要说父子许久未见,怎么着也该叙叙家常。可他们偏好,一个死鸭子嘴硬,一个木头桩子,两人相见直接吵得天崩地裂,火药味呛得他这个老头子都受不住。
明明老爷也未必真想罚小少爷,不过想让他认个软服个输。
小少爷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偏偏遇上老爷,就什么都看不透了呢……
不过令福伯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看起来旷日持久的冷战竟会结束得那么快。
小少爷倒在祠堂里的那一天,整个袁府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去请大夫的,去烧热水的,去洗帕敷额的,去榻前伺候的,婢女进进出出,声音嘈杂得厉害。
而老爷就那样握着拳头站在一侧,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少爷,嘴唇紧抿面色微白。
许是自责。许是担忧。许是后怕。
又或者,全都有。
小少爷以前就总爱嚷嚷老爷对自己不好,压根就没对他这个儿子上心。可他倒觉得,老爷对少爷的好,从来不在显山露水处,而是在不为人知的暗里。
哪个大老爷们表现得出柔情似水呢?至少哪怕面对夫人,他也没见老爷露出过太过失控的神色。
夫人死时,那人仍是镇静的。伪装也好,强撑也罢,在他的记忆里,老爷反倒是对小少爷露出气急败坏束手无策的情态更多。
小少爷自幼便习惯着一切,自然察觉不到老爷对他和对别人的不同。才会抱怨,才会难过,才会恐慌。
他一直都把小少爷的胡闹看在眼里。知道那人的顽劣任性只是为了引起另一人的注意,知道那人风吹雨打的勤奋练武只是为了努力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