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时间久得柴绍以为李世民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他在自己身边低声、却足够让他听得清楚地说道:“柴队正,你说,我进来你这小队的那天晚上,如果就真的纵身跳进了这个海池里,是不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呢?”
柴绍大吃一惊,霍然转头看着他,却见他脸上仍是一如刚才那样平静淡然,也一样好像是在说着这天底下最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你……你怎么到了现在……还会这样想的?”柴绍急喘着气。他是很想用与李世民一样平静淡然的语气来回答,但他的心完全是不能自主地狂跳不已,话一出口,那惊慌惶恐之色就已全然地溢于言表。
“是的,我本来已经没再那样想了……”李世民幽幽的说着,眼睛仍是望着海池,看着那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随着那水面的荡漾而一摇一摇,正如他曾动念投湖自杀的那个晚上一样,好像真的正在向着自己招手:下来吧,下来吧,下来这里,你就能永远地摆脱那些人世的苦难……
“可是……经过阿琮刺杀我的这一事之后,我又开始觉得,也许……或者……真的……那样做……才是对的!虽然一时之间是会很痛苦,我这自寻短见的人很痛苦,像柴队正你那样真心地关怀我的人也会痛苦,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我固然是一死万事皆空,什么痛苦都不再知道;而你们迟早都能忘记我……忘记关于我的一切。那样子,慢慢地……就再也没有人会痛苦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呀!?”柴绍忍不住怒喝了出来,“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不管事情过去了多久,我都忘不了你!还有……皇帝……你也看得出来他爱你有多深的,你要是死了,他会痛苦得活不下去的!”
“那是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是那时……那时皇帝对我还远远没到如此情根深种的地步,我那样死了,他会很生气,也许会有一点点伤心,但应该不至于是痛不欲生什么的。柴队正你呢……我绝不是怀疑你对我的真心实意,但是……真的,时间总能抹去一切。我母亲病逝的时候,我也觉得好像天地都崩塌了一样,可是时间一长……虽然我每次想起她,我都还是会很伤心、很难过,忍不住要哭出来,可是……的确……没刚一开始时那么的痛苦了。”
“你……”柴绍有点拿他没办法的感觉了,“……你这样说这种假设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当时是当时,当时你就是没投湖自尽,当时若然你真的那样做了,我们这些人会怎么样,这不都只能是臆测吗?现在就只能说现在,现在你要是再这样寻死觅活,那你伤害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皇帝、还有我、还有我们小队里所有的人……还有……应该还有你的父兄家人,对不对?”
“家人……”李世民喃喃的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微微一掀,露出的却是一个苦涩之极的笑意,“……他们……他们应该已经把我忘了吧?其实最好就是这样,最好还是忘了吧!否则……他们一定会替现在这样的我无地自容、羞愧不堪的吧?”
“怎么会呢?这事我不是在长孙顺德他们欺负你的那一天已经跟你解释得很清楚了吗?你真的相信你的父亲已经放弃了你吗?你真的相信他如果听到你的死讯,会一点都不感到伤心吗?”
“我不知道……可能他是会伤心,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长痛不如短痛,他在听到我死讯的那一刹那也许会是很痛苦,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这痛苦总能慢慢地淡去。他的儿子也不止我一个,他少了我一个又能如何?更不要说,我在这里做着这种用身体侍候皇帝的丢人之极的事,我这个儿子,其实还是死了为好的吧?”
“不!不要这样!”柴绍忍不住开始哽咽了起来,“世民,你怎么突然之间会胡思乱想起这些东西来的?不会的!任何一个父亲,就算他有再多的儿子,但每一个儿子他都会是万分疼爱的。更不要说,你是那么的优秀,你父亲的心里一定只会对你充满着骄傲自豪之情。”
李世民茫然的摇了摇头:“那是以前,现在……现在我这么肮脏的身体,还能指望什么?”
“世民!你不要把你自己想得那样不堪,好不好?你现在不都明白了吗?皇帝是真心地爱你,他不是淫辱你,你的身体也并不肮脏,好吗?”
“这有什么用?皇帝再怎么真心的爱我,都改变不了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在他身下承欢的娈童的看法。”
“怎么会改变不了呢?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已经把所有人的看法都改变了!长孙顺德他们,以前对你是多么的鄙夷不屑,挖空心思只想把你驱逐出去,可是现在……谁还会那样想?就算是千牛卫里的其他人,还有骁果军里的人,自从你那次在毬场上以箭术击败那突厥王子突利,他们全都视你为英雄人物,对你崇敬都来不及……这不是我说来安慰你的空口无凭之言。你要知道,我是从来不会说谎的——尤其是面对着你!”
听着柴绍如此着急地如同是为着他自己分辩清白,李世民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只是显得越发的落寞,道:“是的,顺德大哥、志玄哥、刘队副他们,还有你说的其他小队的千牛备身、骁果禁卫……他们这些外人,确实是改变了对我的看法。但是,那真的就是因为他们不再认为我是娈童,不再鄙视我吗?还是说……只不过因为他们是外人,我这人是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