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几日了,”刘嫔不依不饶,“皇上……”
“朕已经下旨将永琰关进宗人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乾隆以两只抵着眉心按揉,心力交瘁,怒道,“是要杀了朕的子嗣才肯罢休么?!”
“不……不是……”刘嫔惊得不敢哭,委屈道,“璇儿也是皇上的儿子,璇儿这伤就白白受了么……”
“此事尚未定论,”太后见乾隆不痛快,上前圆场,“刘嫔也不必过于伤心,璇儿亦是皇帝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谁都是心疼,你先陪哀家回宫罢,让皇帝自己拿主意。”
刘嫔诺诺称是,搀着太后告退。
同一时间,锡晋斋
“爹!”润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得入宫!”
“囡囡,你坐下,你先坐下听爹说。”和珅道,“圣上正在气头上,你此时进宫也无用,嘉亲王残害手足之事已成定局……”
“没有!他没有残害手足!八皇子通敌叛国!他才是十恶不赦!”
“润之,”和珅脸色阴沉,“这话不能乱说,不管怎样,眼下世人只见八皇子遇害,却无人见其通敌叛国,无凭无据,污蔑皇子是诛九族之罪。”
“爹,琰哥在宗人府里,”润之急得眼泪也快掉下来,“宗人府手段谁不知道,进去的还哪有命活,琰哥又不得宠,那些拜高踩低的官吏会打他!”润之语无伦次,“他的手受伤了,是为了我,头天晚上还没睡好,也是因为我,要不是我想穿鹿皮袍子,这下鹿也没逮着,靴子上的云纹都没绣呢,二娘也不知道忙不忙,他要是死了,我还怎么活,换攻是要遭天谴的……”
和珅根本听不明白,但却在这一系列语无伦次中,他敏锐捕捉到某些词汇。
霎时间,天雷滚滚,仿佛天边一道闪电狠狠劈中和珅脆弱的神经!
“逆子……”和珅声音颤抖。
润之浑身一凛,心道不妙,眼泪憋回眼眶。
“你……你……你竟然……”和珅双手颤抖。
润之精神极度紧绷,无意识咽了下口水,几欲下跪。
和珅抓狂大吼!
“你竟然是下面的?!!!!”
润之:“……”
室内诡异地寂静一秒,多宝默默带上门。
“我,爹,你上哪去,你听我解释……”
“我去宗人府,杀了那小子! ”和珅头也不回,润之阻拦。拉扯之间玳瑁扳指脱手飞出,斜砸在润之额角,登时鼓起个包。
润之又疼又急,又惊又气,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压下葫芦又起瓢,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骤然断裂!终于崩溃,手臂横扫,桌上的茶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大吼道,“不许去!!!!!”
纪晓岚推门而入,被茶水淋了一裤腿子,再瞧这厢父子二人面色倶是铁青,纪胖子从未瞧见过这般阵势,便也不敢搭腔抱怨。
和珅眼眶发红,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一语不发。润之双目无神,额头肿起个大包,瞳孔涣散,望着一地碎瓷片发呆。
“咳,”纪晓岚道,“这是咋拉,爷儿俩吵架拉?”又靠近和珅低声问,“因为啥?是因为十五皇子被关宗人府那事不?商量救人?谈崩了?还是说是因为出……不应该啊……”
纪晓岚自顾自摇头否认,眼观鼻鼻观心,琢磨道,“难不成是……老丈人气儿婿?”
“你!”和珅七窍生烟,“连你也知道?!”
“嘿嘿,承让承让,都是自己人。”纪晓岚道,“汝传跟我说起,只说润之和嘉亲王亲厚,其他纯属臆测,没别的意思,纯属好奇,好奇。”
和珅横踹了纪晓岚两脚,再看润之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心疼儿子,彻底没脾气。
“润之,”良久,和珅叹道,“你喜欢那皇子,爹没意见,但你可知道,他既投胎在帝王家,即便再偏安,也总躲不得夺嫡。”
“爹爹不愿意,眼见你走向那地步。”
润之依旧不发一言,呆呆望着地面。
和珅有些发慌,儿子不理他了,此时什么为父尊严也顾不得,任何大逆不道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和珅手掌轻轻抚摸润之额头的包,又拾起那枚玳瑁戒指,顺窗户狠狠扔出去。
阳光下,玳瑁闪着耀目的小光点,划出一道连贯弧线,继而在台阶上弹了几下,咕咚一声掉进地井里。
依稀记得那是很珍贵的东西,父亲从前颇有些宝贝那枚扳指。
润之小时候也是这样,学习走路时摔倒,和珅会命人将绊倒他的石头砸碎;吃凉糕拉肚子,和珅又赶走了方圆几十里卖凉糕的手艺人。
从小到大,和珅总是极力阻拦伤害与痛苦,他像一只手眼擎天的巨大刺猬,只将怀抱里最柔然的位置留给儿子,希望能将小小的润之困在方寸之间,令那里成为最安全的地带。
就好像敲碎石头,他的儿子就永远不会跌倒,赶走小贩,他的儿子就永远不会拉肚子。
可是和珅忘了,他会变老,而儿子会长大,早晚有一日,他不再是润之的山,不再是最密不容针的避风港,他的儿子,也会离开怀抱,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爹给揉揉,不疼,不疼。”和珅喃喃自语,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像儿时那般拍他的背,润之眼前模糊一片,鼻子酸得难受。
“爹,对不起。”润之吸吸鼻子,双臂紧紧抱着和珅,咬牙哽咽道,“我知道他是皇子,也知道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但我救他,爹,我不能放着他不管,我……”
“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