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已懒得再问,便跟着楚留香一起到了城南那家名叫“迎宾楼”的客栈。一进大门,楚留香就急急地找人打听起“海南剑派天鹰子”来。
“海南剑派?”花满楼忍不住奇道,“这门派若当真在海南,又怎会千里迢迢来到山东?”
楚留香抓着他的手向院内飞奔,一边匆匆道:“待找到他时,你这问题自然会有答案。我只怕赶不及……”
这句话没有说完,再也没有说下去。
察觉到楚留香不但顿住语声,也停下了脚步的花满楼,刚想开口询问,已嗅到一股刺鼻的气息。
血腥气。
楚留香连夜不睡,来往奔波,终于找到的这个人,就静静地坐在两人面前的屋里,胸前却有一个洞,兀自向外渗着鲜血。
楚留香走过去,在屋里转了一圈,喃喃道:“一剑穿心,好快的手法!”
花满楼惊讶地吸了一口冷气,道:“一剑穿心!这……这人已死了?”
楚留香点头道:“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花满楼想了想,又道:“他就是你要找的天鹰子?”
楚留香道:“海南剑派是道门,此人正作道装打扮,据冷秋魂说,他们刚刚会过面,应该不会错。”
花满楼道:“那么,是谁杀了他?”
楚留香沉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人一定是个高手,是以一剑刺出,人已气绝,但身体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未动。”
花满楼道:“这样的高手多不多?”
楚留香摇头道:“不多,简直可以说太少了。”
花满楼道:“你能猜到是谁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很遗憾,我不能。”仿佛要解释给花满楼听似的,他很快地继续道,“如果你的意思是,江湖中可以使出这一剑的人,我大概能说出七八个。但是我敢肯定,这七八个人都不是凶手,因为凶手另有其人,我还曾经见过他。”
花满楼道:“你见过他?”
楚留香道:“准确地说,只看到过他的背影。”
花满楼道:“所以你并没有看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楚留香道:“我只能说‘他’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人,‘他’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花满楼愣了很久,才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楚留香道:“因为‘他’,这个凶手,他应该是东灜人。我不认识东灜人。”
花满楼奇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东灜人?”
楚留香道:“‘他’在我面前逃脱,使用的是东灜忍者的忍术。这种忍术和我们中原某些武林世家的独门武功一样,是决不会外传的。”
花满楼不由得皱起眉来,道:“东灜人又为什么会到中原杀人?‘他’有什么目的?”
楚留香突然望着他,轻轻一笑道:“你也开始关心起这件事了?”
花满楼道:“我不喜欢看到人死,更不喜欢看到有人杀人。”
楚留香点头道:“嗯,我也不喜欢。不过我们得快点离开,若是客栈伙计来收拾房间,我们可就百口莫辩了。”
花满楼听着他又迅速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就重新握住了自己的手,忍不住也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一次我认得回去的路。”
楚留香径自带着花满楼跃上屋顶,又开始了飞奔,才闲闲开口道:“你轻功没我好。听听,是不是有人闹着要报官了?”
若是旁人对花满楼说“你轻功没我好”,花满楼说不定还不以为然,但这话从楚留香口中说了出来,他却觉得太对了,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只是笑道:“堂堂楚香帅,难道也怕官府?”
楚留香觉得,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温和文雅的年轻人用这么讽刺的语调说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才道:“楚留香,也只不过是个小偷而已。”
◇ ◆ ◇
他们两人回到自己住的客栈时,太阳已升上了半天。楚留香却迎着日光打了个呵欠,道:“你困不困?算起来,我已十四个时辰未合眼了,你也差不多吧?”
花满楼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走回自己房间。楚留香想了想,竟也跟了过来。
花满楼听着他进门,就淡淡道:“香帅还有什么吩咐?”
楚留香登时觉得自己像撞在了门板上,不由得摸着鼻子道:“我……我只是想问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花满楼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楚留香道:“回去?回哪里去?”
花满楼道:“自然是回家。”
楚留香愣了半天,似乎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吃吃道:“你……你有家?”
花满楼笑道:“我虽是瞎子,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当然有家。”
楚留香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他一直没有问过花满楼的来历和身世,但从花满楼的举止谈吐,不难看出受过良好的教育,而那单纯而真诚的态度,也表示这个人是在亲人精心的呵护下长大的。
像这样一个受到关怀的人,怎么会经易就从家庭中离开?
若是家中生变,不得已出走他乡,又怎么会时刻带着悠然安逸的神情?
在此之前,楚留香从没想到这些,更没有想过,花满楼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他刚刚结识的这个朋友,立刻又要从他的视野中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