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又转乘客车,终于在暮色四合之际,赶到老大的老家。酒酣耳热过后,纪然和老朴、阿四互相搀扶,回到下榻的宾馆。
房间内应有尽有,只是电视雪花飞舞,水壶掉漆、墙体掉皮,床上用品也泛着文艺复兴般的色调。
这是间家庭房,阿四刚躺倒在小床上就睡死了,纪然和老朴简单洗漱后,同床不共枕,留着一盏忽明忽暗的夜灯谈心。
老朴翘起一只脚,无意识地抠着,“光y-in似箭岁月如梭啊,老大也要走进爱情的坟墓了。你记不记得当时我结婚,这货嚷嚷着要做钻石王老五。”
“人在遇到真爱的时候,总会推翻所有的准则吧。”纪然往边上挪挪,“把脚放下,有点辣眼睛。”
“我本来以为,你跟他也能走到这一步。”
纪然心头一跳,不语,斜望着墙角的蛛网出神。
“他还坚持给你写信呢?”
“嗯,每个月一两封吧。”只是自己从没回过。
“那个,我问一下哈,”老朴吞吞吐吐,“如果我想给你介绍对象的话,该介绍男的还是女的?你这个弯呢,是只弯向闻名一个男人,还是弯向四面八方?”
纪然笑笑,扭头朝老朴抛了个媚眼,嘟起嘴说:“朴哥哥,人家360度无死角的弯呢!”
眼见老朴的脸慢慢褪去血色,纪然忙道:“逗你呢,任何种类的别给我介绍,目前没这个打算。”
“还没缓过来呢?科学研究结果表明,人从失恋中走出来的平均时间为3个——”
“头疼,睡了。”纪然抬手关灯,背对着好友躺下。今天,是和闻名决裂的第270天。惯饮烈酒之人,已尝不出任何液体的滋味。拥有过闻名那样烈性的人,爱情似乎燃尽了,成为某种不可再生资源。
纪然心中有一个落伍的、可笑的、模糊的平衡点:不理他,无愧于自己;不尝试新的感情,无愧于他。
老朴低声嘟囔几句,很快磨起牙来。
婚礼上,纪然听到邻桌的宾客聊天,一个说自己“早上刚从拓东赶过来”。纪然知道那里,闻名的老家,就位于那座城市的一个小镇。查过地图才得知,虽在邻省,但坐火车只需两小时。
婚礼结束,纪然对老朴说:“你先回去吧,我把机票改签一下。这里离闻名的老家不太远,我想去转转。”
“要改一起改啊,我觉得此地民风彪悍,一个人不安全。”
纪然心窝发热,朝他重重点头,只听老朴又道:“我不太敢自己坐客车,这红衣服太显眼了。”
两小时的火车是到市里,到镇上还需两小时的公交。路颠簸,车也破,加上不通风,老朴下车后对着绝美的风景狂吐起来。
沿着镇子的主干道望去,只见天是极为纯澈的蓝,远山黑沉静谧,白雪点缀其间,如此强烈的对比度,在沿海地区是没有的。
在火车上时,放眼望去一路平川,没想到此镇竟背靠如此奇美的山峦。
说是镇子,其实与乡下相差无几。只是高楼多了几幢,商业区是一眼望得到头的、鱼龙混杂的市场,白雪在这里变得泥泞污黑。纪然只知道,闻名曾就读于“连葶小学”,不过后来倒闭了。
“大爷您好,连葶怎么走?”纪然向路旁摆摊的老者询问,他猜那是条街名。
后者随手一指,“下一条街。”
不对,自己找街道做什么。
“那您知道孤儿院或者儿童福利院怎么走?”
“朝着山走。”
“只有一所?”
老者点头,鄙夷地打量老朴的女款羽绒服,但还是提醒道:“有很多生病的孩子,不过健康的也有,想领养的话最好注意点。”
一路向山而行,来到小镇边缘,再往前便是村落与山脚的田地。大山静默着,不时划过流星般的鸟鸣。陡峻的岩石,积雪的山巅,看得人心中一亮。又打听一次,纪然和老朴才找到那所孤儿院。
老朴赞叹:“你的名哥是在这长大的?还不错嘛!”
在纪然的想象中,它该是个勉强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甚至不能给人温饱。可眼前宽敞的大院和窗明几净的楼房、墙体上载满童心的涂鸦,看起来不像是会放任小孩的手生冻疮不管,也不会使他们生出“成为恐怖.分子”的念头。
走近大门后,纪然的疑惑瞬间散去,目光定在“儿童福利院”下方的几个小字上,“捐赠者:先生。”
午后暖阳斜斜洒落在院里,几个学龄前的孩童正在嬉闹,其中两个拄着拐,一个坐轮椅。大一些的,想必还未放学。
纪然走进院中,迷茫四顾,不知自己为何而来。细细回忆,闻名的生活节俭朴素,衣帽间里除了西装都没几件衣服,所有的阔绰似乎都只是对自己。
老朴也跟进来,似乎没注意到大门旁的字。保安室走出一名中年男人,询问他们何事,“院长带孩子去市里看病了,有事可以留下电话。”
“没事,路过。”纪然向大门走去,又不禁问道,“为什么这么小的镇子,会有这么多孤儿?”
保安指向苍茫山峦,“因为大多数人都倾向于把孩子弃在山里,好像能减轻罪恶感似的。不巧,方圆百公里内,只有这一座山。”
“这里之前也有其他孤儿院吧?”
“有,就在这啊。”男人跺跺脚下土地。
“后来呢?”
“原先那所福利院,把善款都私吞了,也不管生病的孩子。健康的呢,倒是也正常上学,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