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人间太多声音,痛苦,离亡,欢喜,欲念,可唯他这般的,我却是第一次听。沉静而透彻,像极了那一池水。”
“说来他也是个怪人,为僧却不憎妖鬼之物,还经常会将一些小妖收入他的院内,他也丝毫不嫌厌烦地去讲化那些顽劣之物。其实他明明可直接收了他们强行将他们渡入轮回或是打散他们形魄,让他们消失于这世间。”
“可他却从未那样,只是给他们讲那些你们人才懂的道理。”
说着,水面上的画面又变了,刚刚那位僧人坐在念珠站于院中,身侧围绕着些非人之物。
“他救人,救物,救妖,救鬼,当时这方圆百里,这销樟院简直成了那些妖物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有些小妖啊,就是好奇,想来瞧瞧他,聚在院外唧唧喳喳的吵得我都心烦,他那么清净一人却从不恼,只是跪坐在在佛像前敲打着木鱼。”
“我虽是日日可瞧着他时间最久的,可说来起初几年,我还真未和他有什么交谈。”
“许是因为我本为树,即使化妖也不喜多言,且说到底他不过是一僧人,即便深交又能如何呢,所以我倒是从未化人形踏入过他的院子。”
“但有一日,他一早出了门,直到傍晚才回来,我远远地见到他,他身上的僧袍破了好几处,脸上还有些血痕,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
“也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待天黑,我化作人形悄声踏入他的院子。本想偷偷在他屋门外看一眼便走的,可却不想在他后院的廊中就看到了他。”
“他扭过头看见我,脸上毫无惊讶之感,带着些浅笑,说:‘你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化形,也不知他是怎么认出我的,但他那一句‘你来了’,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像是落雪煮酒照故人那般,分外清晰。”
“那晚他未穿僧袍,只一身白衣,眉间那一朱砂显得更为灼人,也是这四月天,有风过时稍稍吹起他的衣角,屋内的檀香也是又沉了几分。”
“我向他怀中瞧去,他抱了只小妖狐。小东西身上也有些伤,不过已经包好了,就是尾巴毛秃了一块有些显眼。”
“我还未开口问,他倒是先招我坐在他身边。”
“我坐下后,他将那小狐狸放到了我怀中,又从身侧拿了一罐药,往自己脸上抹了几下。”
“‘这小妖狐的母亲被大妖吃了,我就将它带回来了。’他伸手又抚了几下已经睡着的小妖狐的背毛。”
“我看他眼底当真是毫无对妖物的厌恶之感,便没忍住便问他,他明明为僧,为何还要管这些妖鬼之物。”
“他轻笑了一下,反问道:‘你为妖,若是有旅人歇于你树荫之下,你会将其赶走么。’”
“我说,若只是过路人,自然不会。”
“‘那便是了,我为僧本就求心怀慈念天下,人也好妖鬼也好,又有何区别,众生皆难为,若我可助于他们,那也是圆了我的修为。’”
“‘有善妖情鬼念人,也总要有人度化他们,我不过是有幸可为之罢了。’”
“那晚,他就那么轻笑着,我觉他是个怪人是个逆僧,可却又觉得他是我遇过最好的人。这世间的善意,大约他都有。”
“那之后,我便时常化成人形,去他院中坐一坐。”
“他那里有时很吵,他忙着度化那些妖,还有那些受了伤求他庇佑的小妖也总是团团围着他。我站在那些吵杂之外看他。”
“他从未急躁,总是轻言念珠,安抚着一切。”
“可有时又静得宛如尘落成寂,他站于院中,微微抬头不知看着什么,我就在他身后,静静看着院中池水,和水中映的他。”
“只等他收回目光,微微侧目看向我,轻笑着问我一句‘要喝茶么?’”
“他煮了滚水,泡茶予我,手起手落间我看到他腕间也有浅浅的朱砂纹。”
“我问他,那是什么。”
“他抬起手腕,另一手轻轻抚上那朱砂纹,低着头,轻声道‘这是命数。’”
“我不懂他话为何意,只是抿着茶,偷偷瞧着他微垂的目光。不知怎么,我总觉他眼中有些于以往不同的东西。”
“有一次他被一恶妖所伤,我瞧他气息衰弱便想度些我的妖力给他,却不想他竟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还将我赶出他的屋子。”
“那时我想他终究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妖的,竟是连我的妖力都觉得是污秽之物不肯接受。”
“其实,于我来讲,他不接受正好还省了我费去自己的妖力。可一想到他竟是拒绝我的帮助,又觉得心中烦闷。”
“过了几日,他身子才渐好,坐于我树荫下,轻轻抚着我的树干,声音似是带了些软意‘你可是生气了?’”
“我不愿理他,没有化人形也没有说话。”
“‘我并非不愿接受你的帮助,只是我命数如此,不可救。’”
“那似是他第二次提到命数,我虽还有些怨,但还是晃了晃树枝,问他究竟何为他的命数。”
“他微微阖起眼,身子靠在我的树干上,手上抚摸着我的露在外面的根j-in-g,轻声道‘众生念苦,四方皆普渡才可我换一渡。’”
“‘我放红尘愿入佛道,念得人间,却念不得自心之惑。这是我的命数,所以救不得。’”
“其实我那时依旧不大懂他的话,但他掌心温和,我知他当真是未看轻我的。于是我化作人形,坐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