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主冷哼一声,拍案而起:“你说我们偏袒赫连魔头?!”
端衡淡淡道:“贫道只是不解,世人对于是非善恶的定论如今究竟变成了何等说法?”
殿中火药味越来越浓,色见方丈喃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佛曰‘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赫连御作恶多端无可否认,他所造的业障也该有报应可得,至于其中多少苦衷缘由,都当一报还一报、一因归一果,我等今日并不是为其开脱,只是想要找到万恶之源,从根本上将这场孽障化解。”
曲谨点了点头,道:“赫连御罪无可赦,不管他是慕燕安还是谁,犯下的错不可推托,至于端清道长到底与他有无干系,我等局外人皆所知有限,与此在此各抒己见,不如请端清道长亲自前来说个分明。老朽观端清道长为人处世严肃不苟,此番又为众人舍生忘死亲手擒下魔头,不管事实最终如何,三昧书院都记着道长这一份仗义相助之情。我们不能仅凭赫连御一口之言就寒了丹心热血,凡事当再三权衡,不可偏听偏信,何况……”
顿了顿,他面色微沉:“何况,当年慕清商之事发生的时候,老朽的师父尚且在世,三昧书院虽布下密局追踪慕清商,却对此人身上血案、背后黑幕仍心怀疑虑,可惜他自始至终不置一词,后来又跳下深涧生死不明,涉案中人鲜有活口,线索断绝,三昧书院联合朝廷密探也无从查起,只能将此案搁置至今。现在看来,既然‘慕燕安’变成了‘赫连御’,当年他指证慕清商的诸般说法,也该重新审查一遍才是!”
事不从一而论,人不自始观终。
众人议论纷纷,大半都点头应是。端衡道长面色稍霁,向身后的玄英抬手示意,道:“玄英,你亲自去一趟浮屠塔,请端清长老来云水堂一趟。”
玄英从刚才开始便提着一颗忐忑惊疑的心,现在才堪堪落回原位,闻言忙声应了,转头就往外跑,结果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从外头急匆匆跑进来的人,好悬没站稳。
那是恒明。
他顾不上玄英,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发出重重的磕碰声,听着便让人觉得疼,然而他的脸色却不是痛苦,而是压抑不住的惊恐愤怒。
“不、不好了!浮屠塔起火,赫连御跑了!”恒明看向殿内所有人,“看守浮屠塔的弟子……一个都没能跑出来,小僧带着巡查的师弟们赶去,只看到……”
罗家主性子急,赶忙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端衡心中猝然涌上了不祥的预感。
“我看到……端清道长背着赫连御从浮屠塔跑出来,他的剑上……全都是血……”恒明双手十指紧握长棍,目龇俱裂,“我们上前拦截询问,他却不由分说地动手,两名师弟当场被一剑穿心,就连我也险些被他杀了!”
端衡道长一直笔挺的背脊,在这一刻垮了下来。
肋骨之下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打破了端衡一直保持的节奏尺度,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毕现,额角猛地跳了一下,这才勉强定神,抬起头时发现殿内人已去了大半,皆带着弟子属下向事发地赶了过去。
“师、师父——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玄英难得六神无主,他转头看向端衡,却发现道长的脸色比自己更难看。
“玄英……”端衡握紧了五指,“派人速速下山去伽蓝城通知玄素,而你、你快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玄英如梦初醒,运步如飞紧随在众人之后追了过去。
他心急火燎,恨不能一步抵达,奈何这一步有天涯之远,中间人山人海夹杂着混乱不堪的各种情况,这一厢高声呼喊,那一头怒斥铿锵,叫玄英一时间找不着东西南北,更不晓得该往何处去才是妥当。
等玄英终于看到端清,是在一个时辰过后。
他跟着人群从山顶辗转寻找到山腰,一身汗土掺杂狼狈不堪,那人却要比玄英此刻的样子更不如。
端清被守山武僧和各派人马围在林地中央,平时束得规矩整齐的满头白发披散在肩背上,上面不仅落了细碎枯叶和灰尘,还染上了飞溅的血迹,手中还握着那把刻满流云的古剑,手指苍白如故,剑刃血迹斑斑。
他低着头,玄英看不到端清此时的面目神情,却注意到了道长袍袖下摆有烧焦的痕迹,似乎刚从大火之地走了一遭。
玄英一颗心在这片刻凉了半截,声音也有些发颤:“端、端清师叔……”
端清抬起头,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额角有血顺着右眼和脸庞淌下一线朱红没入领口,然而那双眼睛就像被血染透了,于眼瞳边缘出现了一圈令人心悸的红。
玄英剩下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反倒是严阵以待的其他人最先反应过来,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救走赫连御的叛徒在此”,就像冷水倒进了滚油锅,猝然沸反盈天。
罗家主被曲谨压住,硬生生吞回了“慕清商”三个字,愤然道:“端清!枉我等如此信任于你,你竟然私通葬魂宫救走赫连御这个大魔头,他现在哪里?交出来!”
“人是你抓又是你放,到底是在愚弄我等还是另有所图?!”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身上有鬼,当年东道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们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端清?!看他一头白发,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还杀了守塔的诸多同道!上百人啊,一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