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主不甘追问:“既然他是你的师兄,为何面容年轻似不足而立之人?我华月山庄交流甚广,除了赫连御那妖人练了《千劫功》,以血养气延缓衰老,再未听说天下有何长生驻颜之法!”
端衡道长放在膝上的手指悄然收紧,眉眼低垂掩去一闪而逝的怒恨,冷笑一声:“师兄自幼习我太上宫至高武典《无极功》,断情欲蕴五心,至今已成大道,莫说是容颜不老,便是延年益寿又有何不可?罗家主若是不甘心,不如受戒出家入我道门,过上几十载修身养性、自持自律的日子,也能长命百岁!”
众人窃窃私语,端衡所言简单明了,他们却仍心有疑虑,然而花想容突然道:“若端清道长与慕清商毫无干系,那么……他为何会拿着破云剑?!”
“慕清商”三个字,江湖上少有人知,尤其年轻这一代,几乎是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然而,“破云剑”却是横于江湖人头顶的一把利刃。
它并非什么百年难遇的神兵,却能名传天下经久不息,无非是因为拿着这把剑的那个人。
破云剑主慕清商,箭袖白衣云纹缎靴,背后一把流云古剑,脸上一道白银面具。他一人一剑从关外战至中原,是为观尽天下武学,以证自己的剑道,此后纵横江湖十余载,五湖四海皆有他剑下败将,却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更少人知道他的来历,只能从他说话的声音判断其年岁不高。
其人其剑如其名,似浮云流转喜怒无常,时而温和柔善广结善缘,间或却冷硬锋利不近人情。
他能锄强扶弱救死扶伤,对朋友以诚相待,为一碗白水的代价千里护送家破妇孺,替无人相信的浪子讨回应有公道,不问高低贵贱出身来历,甚至结交有血性义气的中立武者,将数场冲突血案圈在一剑两肩之下,是当年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君子豪侠;
他也心狠手辣一意孤行,对敌人冷漠无情,因一位村女的惨死血洗匪寨上百人命,更对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视若无物,就连纷至沓来的战帖也被他弃如敝履,漠然冷厉得近乎坦荡,一身为剑,一心行道,不争名也不图利。
这样一个人本该被天下英豪敬佩,而不是到如今的谈之色变。
四十年前,西南一代有魔道中人得到了失传已久的《千劫功》秘籍,为了练功杀人取血为祸甚重,慕清商届时正带着弟子在附近游历,听闻消息便头一个赶了过去,将那罪者斩于剑下以祭亡魂,那本秘籍也因此落在了他手中。
慕清商的品性如何,当时正邪两道都有目共睹,所以并未追究秘籍下落,只当他会将此物销毁免除后患,却没料到这个别无所求却嗜武成痴的男人竟然打破了惯有原则,对这本在江湖上传言多年的魔功动了心。
过了四年,慕清商师徒便失踪了。
慕清商再出现是在两年后,他已经因为《千劫功》变得杀戮成性敌我不分,在南地展开了一场耸人听闻的屠杀,男女老幼无一活口,赶过去阻止的人无论是敌手还是昔日朋友都成了剑下凶魂,直到一身白衣殷红染透,满袖流云碧血凝乌。
曾经是天下英雄交口称赞的剑上君子,堕落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剑下妖魔。
君子当奉为座上之宾,妖魔应为天地不容。
血案过后不久,同样失踪两年的慕燕安于武林大会上现身,亲自为师负荆请罪,阐明这两年来慕清商修炼《千劫功》走火入魔,为此不惜勾结西南魔道,甚至与关外戎末国有染,并有前朝玉章金令为证,其身份来历一旦闹开,恐怕会引来朝廷追究,到时候连诛同罪。
昔日与他交往密切的人,到此时要么划清界限明哲保身,要么心有不甘却为门派所限,要么便为表大义反目成仇。
中原白道各大门派世家结成盟约,配合朝廷合力追捕慕清商。历时近半载,众人在中都边境将其逼上绝路,慕清商跳下深涧高崖,自此生死不明。
有人说他尸骨无存,也有人说他死里逃生。
当初在年轻一代里堪称魁首的慕燕安在此战以后不见了踪影,追杀慕清商的所有人则在高兴之余提防着那人死里逃生回头报复,然而他们从风华正茂等到了英雄迟暮,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不是没有人模仿,不是没有人混淆视听,然而那无数个冒牌货堆积在一起,终究不是慕清商那个人、那把剑。
花想容收紧五指:“我们一直不相信慕清商死了,后来赫连御的出现更佐证了这一点。”
十六年前,葬魂宫主赫连沉“暴病而亡”,新任宫主赫连御上位,正式出现在武林黑白两道的眼中。
白衣银面,长剑缎靴,不动杀时温和如谦谦君子,翻脸之后狠辣得六亲不认。由于时过境迁,年轻一代的江湖人已经不再知道那桩被师长刻意隐瞒的血腥往事,他们这些老骨头却还记忆犹新。
“赫连御鲜少出现在人前,就算有,也很少留下活口,因此我们对他的认知并不多,就算心有犹疑也无从打探,直到这一回……”花想容深吸一口气,“他拿下了面具,我虽然老了却还没眼花,认得他是当年的‘慕燕安’。”
端衡道长面沉如水,闻言眯起了眼睛:“怎么?就因为他当年大义灭亲逼杀了你们眼中的‘魔头’,所以你们为他现在的‘误入歧途’痛心疾首?认为他现在变成这样,都怪慕清商当年拿了那本《千劫功》,因此该网开一面?各位如此深明大义,难怪没有将其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