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与石崇说清,他何苦又让嵇绍这般呢?
不多时,我终忍不住,与嵇绍低声问道:“嵇先生怎么今日如此沉默?”
他神色一紧,与我望了望,低头道:“没什么。”
我见他实在没有兴致,便也不再多问,低头为自己倒了杯茶,挨在嘴边轻轻吹着。他却忽抬眼,与我道:“自见到绿珠姑娘后,在下心中不免想起很多以前的事。绿珠姑娘不知道,其实就在石先生大寿的隔日,在下便来造访过,且当时与石先生谈了很多。”
我点点头,当他是没话找话,复听他继续道:“而这一次在下来,不过是想要找绿珠姑娘。”
我一愣,将茶杯搁下,与嵇绍指了指自己道:“我?找我做什么?”
石崇方便这一下,便没再回来,看来这一切,都是嵇绍与石崇早先说好的,可究竟嵇绍为何要如此呢?难道……
一阵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上,便听嵇绍与我开口,声色中缠着些许忐忑:“在下冒昧,与石先生偷偷了解到一些绿珠姑娘的事,毕竟绿珠姑娘这张脸,总令在下想起当初的一些往事,绿珠姑娘与其娘亲,真是长得太像了。”
我顿了顿,几许猜到嵇绍要说的话,只这故事若真如我心中那般猜测,却有些令我不能接受。
嵇绍见我不吭声,继续道:“年少时,嵇绍一向很羡慕娘亲与爹爹的那段情缘,深深纠结着,自己为何不能遇到一个可以真正爱着的人。后来一次,被派到河东公办,路过绿罗村,因听着娘亲讲过的事,便很是好奇,想去看看。在娘亲口中,那样一个世外仙境般的小村庄,究竟是什么样,于是便进去了。也是在那里,在下遇见了绿珠姑娘的娘亲,梁绿珠。”
我别过头,不很敢望嵇绍的目光,甚至不想让嵇绍讲下去。可心中这样想,嘴上却偏吐不出一句,只安稳听嵇绍继续道:“绿珠在我眼中,从来都是那样的美,比之我以往或今后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且她一向温婉宁静,我说话时,她会认真的听,我将所有的,关于自己与娘亲的事讲给了她,我自觉得她很好,也很喜欢,深深觉着,若我嵇绍能找到一个深爱的人,这人便只有绿珠一个。一时冲动,我便令绿珠带我去找你舅爷与姥姥,想求娶绿珠。”
话及此,嵇绍缓了口气,我因未望向他,便觉他又像在叹气:“可我当时未想到,为何你舅爷一见到我,便要将我赶走,甚至说了堆莫名其妙的话。我灰心丧气,复在意起,我当时已有家室,若是带绿珠回去,也算委屈了她,便准备离开。可她却不肯,留我在雪莲池旁的山洞中,与我偷偷做了夫妻。”
我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睛,心中越发恐慌,自己的猜想被嵇绍亲口说出。
“后来一日,我窝在山洞中小睡,午睡时梦见了娘亲,说来我当时已好久没梦到娘亲了,可那一日,却忽然梦到了。醒来时,忆起当初娘亲与我说过,她流落在绿罗村时,因着失忆,本要嫁给一个男子的,可后来爹爹来寻她,她便弃了那人与我爹爹离开。曾记得山涛先生说过,我与爹爹有七八分相像,且又想起你舅爷的话,终意识到,当初我娘亲差点嫁与的人,应是你舅爷,可我娘亲辜负了你舅爷,如今我又怎么能带走绿珠呢?一时心慌,我便逃走了,很久之后,我都在后悔,倘若村中人已知道我与绿珠成了夫妻,又怎么能好呢?”
之后,我娘亲便怀上了我,生下我离世,这样,一切便有了因果,嵇绍他…竟真的是……
“隔了几年,我复经过绿罗村,可听说你娘亲,已经离世。我不敢再进绿罗村,也并没有多过问其他的事,只觉自己对不起绿珠,这一生,我的过错,全数堆在绿珠一人身上了。”
好在他没说出我与他之间的联系,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如何回答。待他许久不再言语,我方转过头来,与他匆匆望了一眼:“所以…你与我娘,真是相识啊……”
他低眉凑向我,呼吸声开始明晰,甚至能闻得到他身上的清冽酒香:“在下与石先生谈过,基本清楚绿珠姑娘的情况,也大约明白绿珠姑娘的心思,如今嵇绍只问绿珠姑娘一句,在下能够断定,绿珠姑娘的生父是谁,若在下说出,你可愿与之相认?”
我心下一沉,便知这石崇与嵇绍,早串通一气,好在石崇深谙我心,亦该是与嵇绍道了我的想法。石崇与嵇绍均猜不透,我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生父是喜是恨,便这般拐着弯问我。
我却心头一懵,对这突然出现的生父,竟也不很期待。想来,我这一生,最缺少父亲疼爱的时光,便是孩童之时,在王寡妇与一众长舌妇说我是个野种时,如果他能突然出现,我定会非常爱他的,可他终究没出现。
如今我到了这金谷园,再没人来质问我,更加没人嘲笑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我根本也不需要,这样一个生父的存在了。
所谓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我看来,实在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未曾拥有过,如今自然也不会稀罕,且若论当初那些时光,我甚至是要恨着他的。他抛弃我娘,又没养育过我,根本不算是我的父亲!
好在,我如今